臥室裡,唐慕笙安靜地躺在床上,床頭上的點滴一滴滴地落下來,針頭紮進女孩白皙的手背上,醫用膠帶下,鼓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青包。
陸厲琛坐在沙發上翻雜誌,整個空間裡,除了點滴嗒噠的聲音,就知道偶爾的書頁翻動聲。
他的臥室麵積極大,落地窗是一排單麵可視玻璃,白天站在這裡,極目望去,能看到整個彆墅裡的亭台樓閣與小橋流水。
到了夜晚,這處落地玻璃就變成了一麵無比清晰的鏡子。
此時此刻,床上的女孩倒影在鏡子裡,陸厲琛的爺爺是帝都有名的儒商,經商講究一個君子之道,整個陸家傳承下來的精神也差不多。
所以陸少從小一邊接受西式的精英教育,一邊又耳濡目染國內的儒家思想。大儒講究立身根本,君子而立,非禮勿視,就非禮勿聽。
他在臥室裡乾坐著,其實有些尷尬,不太好將目光直接投射在床上,隻得偶爾看一看鏡子裡的倒影。
唐慕笙昏昏沉沉,藥物一般都有催眠作用,她的燒是差不多降下來了。
但渾身無力,冷汗一層層地冒,沒一會就打濕了身上的睡裙。
她睡得很不安分,時不時噩夢連連,一會兒夢見十八歲那晚的胡同往事。
撕裂般的疼痛席卷著她每一根神經,那痛刻骨銘心。
一會兒又夢見傅家的車失控地在高速公路上橫衝直撞,高架橋下是一片無妄海,浪濤拍打著礁石。
突然,車子轟隆一聲撞到高架橋的護欄上,車身在橋邊搖搖欲墜,車前蓋冒著滾滾濃煙。
唐慕笙看見年幼的自己,哭著跟在車後跑。
可是無論她跑得多快,都無法靠近那輛馬上就要墜落的車子,裂成蛛網似的車窗裡貼著一個女人的臉,她頭破血流,哭著拍打車窗,似乎在跟遠處的女兒說些什麼。
可唐慕笙聽不見,風聲、哭聲、海浪聲混在一起衝擊著她的耳膜。
媽媽在說什麼?她真的聽不見。
“媽……”
突然,床上昏迷的人發出一聲有氣無力的囈語。
陸厲琛放下雜誌,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幾秒鐘後,耳邊傳來如有似無的啜泣聲。
“媽媽,媽媽彆走!不要,不要!”
轟隆……
夢裡的那輛車到底還是掉了下去,激起一大片白色的殘浪。
唐慕笙緊緊攥著被子,瑟瑟發抖,“媽……不要,求求你了,彆丟下我。”
陸厲琛起身,走到床前,看著她在噩夢裡掙紮。
良久,他俯下身,扯過滑落的被子,輕輕蓋在唐慕笙身上。
剛剛她是在喊自己的母親?
陸厲琛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畢竟傅家父女是因為陸家才死的,他心裡不忍,拍著不安分的人,第一次生疏卻溫柔地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媽媽。”
唐慕笙像是一個即將溺水的人,碰到一塊浮木就緊緊抱住。
此時,她找到的那根浮木無疑就是陸厲琛,她緊緊抱著他的一隻胳膊。
“媽,我好想你。”
陸厲琛抽了抽手臂,但是沒用,她抱的太緊了。
看著她這幅意識全無的神態,想來也分不清自己抱著的是誰的胳膊。
陸厲琛冰山似的一顆心,二十多年來,幾乎沒有被什麼東西撞動過。但是在這個女孩麵前,卻頻頻裂開一道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