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誌是在夜裡過身的,等看守發現時他的身子已經全然涼了。
杜蘅裹了厚厚的狐裘,已經有人過去診李誌的鼻息,她雖然恨極了李誌,但乍見他屍身乾瘦,荒涼異常,周身都蓄了一層厚厚的灰,杜蘅忍不住嗆了兩口,一旁的大夫低著腰,抬頭手也不知道放哪好,跪在一行人麵前:“是在昨個夜裡過身的,死於自縊,這舌頭上胳膊上都是傷,連手上都有被踩踏的痕跡。”
“好了,我知道了。”這大夫是從北邊跟來的,當初為杜蘅配閉息藥的那位,杜蘅本意並沒有將他帶回府中的意思,等臨行,才發現他正遠遠地跟著。
這位大夫名為春生,他的妻兒留在北部,但終究不是個寶地,他想為妻兒拚一把,就跟上了車隊,蘇子衍早早就發現了他,他從始至終都想把他帶在身邊,那些個秘聞能少傳便少傳。
“昨夜有誰見過李誌大人?”蘇子衍翻開他的手,有些血跡已經乾涸,像是動物吃剩的生肉汁水洇濕了地,皮肉連在一起看起來像是腐爛,他仔細翻看,發現有些灰土嵌進了指甲中,散發著惡臭,更有些深深淺淺地鞋印。
底下的人不敢應答,一個個低著頭用餘光瞟著彆人,小腿有些發抖,姚頌摸了摸下巴,道:“許是張瑞權來過。”他想起自己找來東西,他並不在自己的車上,而是四處溜達,問他怎不休息,也僅是說的前言不搭後語的。
杜蘅也點點頭,沒猜錯的話,就是他了,他與李誌密謀那樣久,李誌又是心如毒蠍一般精明,該知道他的多少事情呢,他自然要除之而後快,以便回了京城,才能更好地脫身,做他的閒散大少爺。
李誌死在了半路,車隊無法繼續行進,蘇子衍瞥了一眼姚頌,他按著自己內心的焦躁,表現出一副平靜的樣子,有良久的死寂,這空地上隻聞得涸澤之魚一般艱難而渾濁的呼吸,杜蘅也正是想到了這一點,不肯開口處置李誌的屍身,姚頌艱澀地說:“這樣耗著也不是辦法,還是找人給他收了屍,就地下葬吧,最多也隻耽擱三日,哪能誤什麼大事呢?”
最後一句像是他對自己的安慰,得了話,蘇子衍一拍手,兩個聾拉著腦袋的侍者上前,隨意拿了一張草席將李誌裹了起來抬下囚車。
喉頭的酸澀從心底泛起,通得姚頌的聲音如同泣血,他故作輕鬆地踢著石子,:“喏,你們二人定要去見見張瑞權吧,我便去看著他們處理李誌的後事,也不便去了。”他轉過身,眼眶酸澀地欲要滴下兩滴淚來,那些趙洧吟送過來的東西也變得分外燙手。
蘇子衍知他心裡難過,見杜蘅仍然站在原地不動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杜蘅才回過神來,張瑞權一直在車駕內休息,聽了李誌的死訊,也不曾下車,既是咬舌自儘,那李誌定是聽了什麼令他驚懼或者萬念俱灰的話才對,這事是否與李誌的身世有關也未可知。
杜蘅就這樣邊走邊想,一不留神竟然撞到了人,她打了兩聲招呼,抬頭才發現蘇子衍站在前麵正定定地看著她,她捂著左側額頭快步地向前走,耳尖一點點紅暈。
張瑞權像是才醒過來,看見二人等候在他車駕旁,頗有些玩味,蘇子衍站在杜蘅身前,杜蘅兩個拇指相互糾纏,他透過車窗吐了一口唾沫,仰著臉像是瞪著不知名的遙遠處:“你們來我這兒做甚,吵了爺的好夢,爺的身體出了狀況唯你們是問。”
杜蘅安靜地聽他說完,神色從容而安靜:“張大人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李大人昨夜裡過了身,我們二人不過來問問張大人的看法,畢竟這孤魂野鬼的,沒個地方安身,擾的人不得清淨,豈不更傷身體,張大人這般養生您說是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