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絕音,絕音卻沉默,像一塊石頭。
顯然,絕音不希望我做那樣爬的太高的事。
但是我要找到蘭兒。
這是東魏明安二十八年。
我在一家酒樓裡當琴師,日日在簾後撫琴,並且不敢撫太喜慶的調子。
魏帝駕崩,太子守孝三月,暫未登基。
很多人說我的琴好,我笑而不語。
漸漸地,我在帝都聲名鵲起。
那一日,我照例撫琴,隻是越發地思念蘭兒。
曲調流瀉了我的心思,我恍惚記得那天,我彈的是一曲《秋風詞》。
在打算離開時,那個最尊貴的客人攔住了我,額……是個男人。
“閣下彈的可是秋風詞?”那人聲音帶著一種天生的尊貴優雅,與蘭兒身上出現過的那種高貴有些如出一轍。
我低頭應聲。
那人執筷敲了酒杯,苦笑了一聲,低聲吟道:“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李白的《秋風詞》,其實與古琴曲關係不大,隻是,都是寫相思。
我靜靜矗立,沒有說話。
那人半晌之後,如夢初醒一般,看著我笑道:“明日我再來,閣下可還願意撫琴作陪?”
一瞬間,我有點以為這廝是兔兒爺。
隻是,我還是答應了。
他念詞的聲音同樣念到了我的心坎裡,如同我的琴,挑動了他的回憶一般。
第二天,他果然又來了。
這次,他點了《鳳求凰》。
我沉默依然,手中琴弦不停。
那人說他叫程廉,他說我的琴好。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神坦蕩,似乎天生便帶著一種上位者的讚賞與壓迫。
我沉默點頭。
其實我並不喜歡這種高高在上的氣息,但我能感受到他與我一樣的孤寂與思念,抑或是我已經感受到了孤獨和知音少的滋味,所以我沒有拒絕他的聽琴請求。
如此半月,他日日來聽琴,每次點的曲目都不一樣。
有時候是破陣曲,有時候是胡笳十八拍。
這人的心裡,裝著山河,一如他說,我的琴音裡,也裝著山河。
但很久以後,我才知道,他心裡的不是山河,而是社稷。
程廉是什麼人,其實第一眼我便有所察覺。
所以半月之後,一輛皇宮的馬車做出邀請時,我並不如何意外。
我抱著兩把琴,在金碧輝煌裡看著他,以琴師的身份朝他見禮。
“見過程公子。”
那人見我依舊用他在酒樓裡的化名稱呼他,忍不住笑了。
程廉,連城。
他便是十二歲便名滿天下的公子連城,東魏太子,即將要上任的新皇。
“你似乎早就知道。”那人一身明黃,再也不是那個白衣風流的聽琴客,有些陌生,卻並不驚訝。
我屈膝行禮:“公子名滿天下,誰人不知?”
他斂了笑容。
“孤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直接用了“孤”,而不是太子的謙稱,我心思翻轉,看來,明安帝的駕崩,不是勞心勞累,而已經是必然了
“在下杭州柳絕音。”
“你可願做孤的禦前琴師?”
我有些想笑,明明已經把人請來了,再說這話反而是冠冕堂皇。
隻是,他詢問的神色不似作假。
“但憑太子殿下做主。”
說是禦前琴師,其實隻是在每日睡前,要給他彈奏安神的曲子而已。
公子連城有著很深的失眠症,也是,雙手沾滿血腥的人,總是難以入眠的。
他還是最愛絕音那樣柔婉的調子,以情為聲的情念,不管是什麼感情。
就是在他的寢宮裡,我第一次瞧見了承寧。
承寧還很小,一時間,我幾乎以為我看到了七歲的風無意。
很像,真的很像。
她們都是那樣的跳脫頑劣,眸子裡藏著不易察覺的憂傷,是個表麵堅強,內心並不快樂的孩子。
看得出,連城很寵這個妹妹。
似乎是我的目光過於放肆了,連城輕笑著解釋道:“絕音,這是父皇與莊敏夫人的孩子。”
我點頭,收回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