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燈如豆,孟千尋一點點寫完新的本子,直接上樓倒頭就睡。
剛一走進房間,呈大字型把自己扒在床上,卻頓覺身下凹凸不平。
“嗷,你重死了!”朱兒掀開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孟千尋嘴角抽了抽,爬起來終於看清了那黑暗中的女人麵容。
“這是我的房間……”孟千尋沉痛的告訴朱兒,“我可沒有那種愛好。”
“滾蛋!”朱兒沒好氣道,“我隻是有些睡不著,來找你扯會淡。”
孟千尋挑高了眉毛:“關於……三三?”
“沒有。”聽到三三的名字,朱兒眼神頓了頓。
“那要說什麼?”孟千尋外袍一脫,就著床邊就躺了下來。
“……千尋,愛情是什麼?”朱兒憋了半天,冒出來這麼一個問題。
“……”孟千尋沉默了。
這個永遠暴脾氣的爺們兒居然也會有這樣猶豫的一天,果然,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
“愛情啊……我也不知道。”孟千尋無奈地攤了攤手,“我連自己的記憶都不全。”
“你……記起來了多少?”
“不多吧,一些事情模模糊糊,但是就好像是彆人做的,不是我自己的一樣。”孟千尋含糊道。
“你記起來了月寒生麼?”朱兒把胳膊往孟千尋肩頭靠了靠。
其實雖說在外人看起來,是朱兒處處護著孟千尋,但是在這種迷茫的時候,隻有朱兒自己知道,她有多依賴孟千尋。
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堅決又淡定的魅力,不張揚不外放,看似無賴潑皮,卻總能懂得每一個人的心思與執念。
這樣的孟千尋,其實朱兒有時候內心是很羨慕的。
那樣深邃,看似愚鈍卻處處都是睿智與清明乾淨的光,明明看透俗世卻依舊心懷赤子之心,不管在什麼樣的境地都能活得開懷淡然。
這樣的孟千尋,讓朱兒身為女子都忍不住心折。
孟千尋沉默了一瞬,隨即是淡定的聲音:“記起了一些,但也就那個樣子。”
“你不怕你會再次愛上他?”
“愛上是命定,如果真的愛了,那再說唄,無非是結局圓滿或者慘淡。”她孟千尋已經老了啊。
這次,朱兒沒有再反駁她的死豬不怕開水燙精神,反而思索了一會。
“那你說,你覺得一個人有沒有可能愛上兩個人?”
黑暗中孟千尋似乎似笑非笑地看了朱兒一眼,像是早預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有吧,可以參照顧淮良與曲塵花、葉姹嫵。”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朱兒有些失落。
孟千尋收起了調笑的神色,黑暗中,她清淡的聲音慢慢回響。
“朱兒,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你是九天翱翔的鳳,不該被這樣的猶豫所遮蔽,如果真的是命定,便坦然接受,如果實在善果難收,就灑脫放手,你的驕傲在,你的熱血在,人就不會涼。”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
“我這半生都在為神位做鬥爭……”朱兒輕聲道,“我很想自己有一天完成了這個鳳族的願望之後,去過我自己的生活。”
“我想我的日子不止是枯燥無味的修煉,我想去越過山海,去翱翔九天,我想去看許多地方,我想去成為許多種人,我想成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青鳥,銜石而飛,依山傍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會的。”孟千尋拍了拍朱兒的肩膀,一下一下有節奏地哄著她睡覺,像小孩子一樣。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孟千尋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朱兒想歸於平淡,三三要尋到那人的轉世,而她孟千尋,又想要什麼?
如此思索間,不多時,困倦襲來,孟千尋闔上眼,亦沉沉睡去。
一夜無話。
接連幾日,柳絕音每晚的故事會還在繼續。
隻是,眾人都再也沒有見過月寒生。
他似乎又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理著永遠都理不清的紅線。
月寒生的生活,是漫長而又孤獨的,他和許多人都不一樣。
火堆裡的火苗竄得歡快。
半成品的孟婆湯裡,已經又加了一味紫河車。
“過了淮安,該去京城了。”孟千尋準備好小本本,抬頭微笑。
饒是已經見過了竹影那種春風嫣然的笑容,再見孟千尋的這樣三分睿智七分閒散淡淡的笑容,柳絕音還是驚豔了一把。
追求道的人,對美的東西,總是更加敏感。
他看著女子平凡的麵容,陪著那淡淡的閒散紅塵氣,竟然有種特殊的氣質。
“對,我用了大半年時間,從杭州過淮安,走到了帝京。”
帝京的繁華,帶著北方人特有的粗線條,硬氣而舒朗,我很喜歡這個地方。
隻是,從前少年意氣,在這時的思緒驟然多了起來。
也許是父親的故事,也許是那老師傅一曲人生百味酸甜苦辣的《百鳥朝鳳》,又或許,是墨長青給我的,關於“道”的忠告。
前二十年裡,我總在被選擇之中活著。
琴選擇了我,塵寰選擇了我,父親也選擇了我。
一朝一身輕,我有些不知道自己該乾什麼。
我很想去找蘭兒,但名揚天下這個法子可靠嗎?
無人可問,我飲著上京最好的酒,問我身邊的兩把琴。
我問塵寰,塵寰錚鳴,顯然是希望我一朝揚名,救世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