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卻見沙發上那個小女人,縮成一團,不知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睡著了。
許黎川摘下圍裙,放輕腳步走過去,她睡著,仍一手捏著畫筆,一手捏著紙張。
許黎川將畫紙從她指間抽出,上麵的內容卻令他眸光一動。
她畫的,是他的背影。
許黎川無聲地笑笑,將畫紙折疊好,收進西服褲兜裡,然後才叫醒夏雲初吃飯。
夏雲初睡意盎然地伸了個懶腰,發現少了什麼,看著許黎川,狡猾地和他談條件:“我的墨寶可不能白送你,許先生,你得當我的參謀,仔細看我的畫稿,給我提意見。”
她剛睡醒,譎灩朦朧的一雙眸子,很是勾人。
許黎川挑起她的下巴,輕咬著她柔軟的唇,耳鬢廝磨間。夏雲初聽見他飽含危險氣息的聲音鑽進耳朵裡。
“許太太,你先生我可不便宜。一幅畫不夠價錢。”說著,他手已經不安分地鑽進了她衣服裡。
夏雲初笑罵著躲他。
“你彆耍流氓!”
許黎川也不打算真做點什麼,將人從沙發上撈起來,抱去餐桌。
許黎川的手藝不錯。
加上夏雲初喜歡他,隻覺得他做什麼都最好的,故而她大快朵頤,吃得很儘興。
許黎川摸了摸她的臉,總算慢慢有點肉了。
太瘦,以後生孩子的時候少不了要吃苦。
他分神想著這些,突然聽見手機鈴響。
手機就在西服兜裡,而西服他進門時脫下來,隨意地扔在了沙發上。
許黎川說:“雲初,幫我拿一下手機。”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夏雲初從來不碰不看他的手機。
這是一種信任,更是另一番小心翼翼。
她心底始終對他們之間的感情如履薄冰,甚至怕自己一絲異常的舉動會破壞現在難得的安逸和幸福。
這些,許黎川都心知肚明。
但她的戰戰兢兢是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結果,讓她信任這份感情,也需要時間,不可能一蹴而就。
夏雲初從西服內兜裡取出許黎川的手機時,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來電顯示。
“是羅嚴。”她說著,把手機遞給許黎川。
許黎川接聽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他黢黑的眼底,裂開了一條縫,很快,又悄無聲息地彌合了。
他神色平淡如水,看不出半分端倪。最後,隻簡單應了一句:“我知道了。”
而後便將手機扔在一旁,繼續吃飯。
夏雲初忍不住問:“怎麼了?”
許黎川捏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頓,將菜夾進夏雲初碗裡,自己又吃了兩口,才淡淡地說:“許君嚴死了。”
他說完,方意識到什麼,自嘲似的極輕地笑了一下
“叫習慣了,我父親許君嚴十八年前就死了。今天死療養院裡的那個,叫許君成。”
那個讓他家破人亡,把仇恨的種子埋進他心底的男人,在他折磨了這麼久以後,終於油儘燈枯。
那種非人的折磨下,他本來早就應該死的。
是許黎川強行給他續命,讓這種折磨能夠更漫長一些……終於,也到底了嗎?
可他仍然覺得不痛快!
那個畜生欠他的,帶給他的痛苦,和他那些罄竹難書的罪孽,就要隨著他的死去一筆勾銷了。
許黎川不自覺地握緊拳,周身暴戾在沉默中瘋漲。
他緩緩說:“雲初,我不甘心,讓他就這麼死了。”
夏雲初知道他此時的心境,握住他的手,柔聲說:“許黎川,他死了是好事。我們不能總被過去束縛著。”
許黎川側目看著她,眸光深遠,厚重地將她鎖在裡麵。
夏雲初在他的凝視下,意識到了自己的可笑。
她這樣勸他放下過去,可她自己現在不正是被過去束縛嗎?
明叔和夏天賜的死,她沒有一刻放下過。
155. 雲初,這是我母親
許黎川反握住她的手,他手掌寬大,幾乎能將她的手完全包裹進去。
他散了一身戾氣,對她笑了一下說:“不是還要我當參謀嗎?吃完飯,我幫你看看那些畫稿。”
顯然,由許君成延伸出來的這個話題,他不想再提,不想再聊。
夏雲初就跟著他翻篇了。
吃完飯,她幫著許黎川洗乾淨碗筷後,就亟不可待地拉他去沙發上坐。
夏雲初把一疊畫稿都推到許黎川麵前,兩眼亮晶晶地,滿是希冀,雙手合十,虔誠地拜托他。
“許老師加油哦!”
甚至還狗腿地給他捏肩。
許黎川哭笑不得。
但他很清楚夏雲初十分重視光芒珠寶的開年設計展,這是她證明自己實力的絕好機會。
以前夏雲初在菲亞集團,無論乾得多出色,業績多漂亮,但畢竟頂著夏家千金小姐的頭銜,人們看她的成就,總帶著酸味。
現在,她隻是夏雲初。
她要所有人看看她的實力!
夏雲初的設計稿很完美,許黎川其實提不上什麼意見,但夏雲初想把珠寶設計和機械融合在一起,這點上,許黎川有發言權。
夏雲初人聰明,一點就通。
許黎川這個老師隻當了兩個小時,就光榮下崗了。
夏雲初整理手稿,很是興奮:“在珠寶首飾上加入機械構造,可以擺脫靜態美的局限,讓珠寶擁有動態的美感……許黎川,你太棒了!”
許黎川用鼻尖蹭著她光滑的後頸,心不在焉地應付:“嗯,都弄好了嗎?”
“差不多了,剩下的等過兩天再修一修……”
她話沒說完,已經被攔腰抱起。
夏雲初輕呼一聲,下意識地勾住他的脖子,叫道:“許黎川!”
“嗯?”男人黑曜石般的眼眸裡暗光浮動,嗓音低緩,貼在她耳邊,說不出的魅惑勾人,“現在是我收學費的時候了。”
今天晚上的許黎川比以往更加溫柔。
夏雲初覺得他眼神裡有她看不懂的東西。她微微凝眉,許黎川卻忽然加快了手下的動作,和曖昧的愛撫。
他故意刺激得她無法思考。
快感如潮水洶湧之際,她被他深深擁入懷裡。
許黎川十指插入她發間,動情地在她耳邊低聲喘息,一遍遍喚著她的名字:“雲初,雲初……”
她能感受到他內心積鬱不散的那一絲絲苦楚。
支撐許黎川走到今天的,是蝕骨銘心的恨。
許君成活著的時候,他的恨是具象的。
現在他死了,他還未被撫平的仇恨,一時間變得無處安放。
家破人亡。
不是時間可以淡化的傷痕。
“許黎川,我在,你有我了。”夏雲初用力抱住他,讓他感受到她滾燙的身體,和鮮活的心跳,讓他感受到她的存在。她心裡很酸澀難受,她親吻著他,低聲而急切地說,“許黎川,新的一年馬上就要來了,以後每一年都是我們的,是我們一家三口的。”
每個字都是從她心尖上挖下來的,炙熱的,迫不及待地想讓他看清楚,她的真心。
想以此來撫平他的恨,他的不甘。
許黎川緘默著,死死擁著懷裡的女人,想把她揉進血肉裡,填滿心裡缺失的那一塊。
他後來的動作愈發瘋狂不受控製。
夏雲初忍著不適,由他放縱。
等到雨歇雲收,她精疲力竭,被他自後擁入懷中。
他親吻著她的耳垂,撫摸著她薄汗的肩頭,閉目輕聲喚她:“雲初……”
“嗯?”
她嗓音帶著未褪的情欲。
許黎川話到了嘴邊,終究沒有說出口。隻沉默地抱緊她:“謝謝。”
他真的好受了許多。
她閉著眼笑,手攀住他的手臂:“不客氣,許先生。”
許黎川輕聲說:“明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夏雲初問他是哪裡,許黎川卻不肯直接告訴她。
她本想追問兩句,可身體疲乏得厲害,閉目睡了過去。清早爬不起來,還是被許黎川抱進浴室裡清洗,才慢慢清醒過來。
她習慣了事後許黎川替她清理,懷孕的身子被他養得愈發懶了,人醒了隻抬了下眼皮,又睡了回去。
慵懶得像隻高貴的貓。
許黎川喜歡她這幅懶洋洋的姿態,這樣的夏雲初在他眼裡美得攝人心魄。
但他一反常態,沒有碰她。
等夏雲初回籠覺睡舒服了,兩人下樓,羅嚴已經送來了早點。
夏雲初心道許黎川的私人助理還真不好當,年三十了還得來回跑。
想到這裡,她不免同情羅嚴。
早餐吃完了,許黎川親自開車載著夏雲初一路朝郊外駛去。
這一路上,許黎川異常沉默。
夏雲初在他身邊是靜不下來的,總要沒話找話的說兩句,她說,他就應兩句。
夏雲初說累了,就不說話,手肘撐著車窗,掌心拖住下巴,歪著頭去看開車的男人。
他天生一副極好的皮囊,無論麵無表情或是薄怒,都很好看。
最好看的時候,還是他動情的樣子,美近妖……夏雲初趕緊打住自己這個念頭,臉紅起來。
都是許黎川這個流氓帶壞了她。
可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倒追許黎川那些日子,她也是夠流氓的了。
從古滇回來以後,她和許黎川之間的關係,好像升溫了許多。
有時候,她甚至會覺得他愛她。
不過夏雲初不敢去問,怕真話傷己。
在他身邊,能幸福一刻就幸福一刻。
車終於停了。
卻是停在一座墓園入口。
夏雲初有些詫異。
許黎川已經攬著她的腰,帶著她往裡走。
墓園裡小寒料峭,雪柳迎風,一座座沉冷的石碑立在那兒,厚重得像是生命本身。
許黎川由頭至尾都沒有說話,他比往常更加沉斂。但夏雲初隱隱能預感到什麼。
最終,她在許黎川的引路下,停在了一座墳前。
墓碑上一張女人的黑白照片,女人很年輕,三十歲出頭。哪怕經年已久,照片上的人依然眉目清晰,是個攝人心魄的大美人。
夏雲初甚至能從那奪目的眉眼中,找到許黎川的痕跡。
許黎川低聲告訴她:“雲初,這是我母親。”
156. 你不得好死
夏雲初料到了,沒有驚訝。
墳前擺放著祭拜用的香,她取了三根,點燃,上完香。又虔誠地對已故之人磕了三個頭。
許黎川扶她起來,眸光柔和,注視著墓碑上的照片,所有鋒芒都收斂了。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許先生,而是麵對亡故母親的普通兒子。
隻是他終究孤獨地長大了,聲音溫和,卻沒有眷戀。
他鄭重地向母親介紹夏雲初:“媽,這是您兒媳,叫夏雲初。你會喜歡她的,她肚子裡還有您的孫子。”
夏雲初認識許黎川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聽他提過他的家人。
哪怕後來,她知道了真相,他也沒有再對她提過他已故的父母。
那時候夏雲初就知道,這是許黎川心裡的一個禁區。
而現在,他如此認真地把她介紹給他的母親。
夏雲初鼻子一酸,差點掉了眼淚。
她似乎開始感受到他對自己的用心。
許黎川蹲在墓碑前,撫摸著黑白照片上的女人,一字一句地告訴她:“媽,許君成已經死了。我本來折磨他更久一些,但他沒撐過去。希望您泉下有知,也安息。”
夏雲初將手搭上他的肩,靜默地陪著。
許黎川無聲地握住她的手,對著照片裡的女人說:“媽,我想……試著變得幸福一點。”
夏雲初聞言淚目,在許黎川起身的瞬間,她低頭飛快地擦乾了眼角水痕。
許黎川摸了摸她柔順的發,輕聲說:“走吧,該去看看我嶽母了。”
“什麼?”
夏雲初愣住,一時沒反應過來。
許黎川說:“我把你母親的墳遷過來了,這樣以後拜祭起來方便一些。”
夏雲初母親李出岫的墳就在附近,距離許黎川母親的墳不過幾十米的距離。墳新修過,墓碑上麵居然還貼著黑白照片。
“我讓人找了很久,才找到這張照片。”許黎川低聲說著,已經點香上墳,又將另外三支香遞給夏雲初,讓她祭拜母親。
夏雲初拜完了,眼圈猩紅的,卻破涕為笑,拉著許黎川,對墓碑上的女人說:“李出岫,你看到了嗎?這是我先生,你的女婿。他是我最愛的男人,你虧欠我的,老天爺替你補了。我現在活得很好,以後也會幸福的。這樣,你安心了嗎?”
照片上,那個溫婉的女人神色如水,安詳地注視著他們。
夏雲初背過身,不肯當著她的麵掉眼淚。
許黎川知道夏雲初倔強,對這個拋下她的生母心裡有怨,但他也清楚,李出岫始終是夏雲初心裡最柔軟的那一塊。
她可以為了她受委屈,甚至跪求池顏麗。
而且,夏雲初恐高也是因為她從來沒忘記李出岫的死。
許黎川心裡疼惜,抱了抱自己的小嬌妻,指腹柔軟,替她抹掉眼角一點水跡,輕聲說:“好了,該拜祭的都拜祭完了,我們回家。”
兩人便攜手並肩往墓園外走去。
夏雲初心裡有個疑惑,沒忍住,問出了口:“你父親的墳呢?不和母親安放在一起嗎?”
許黎川神色不變,隻握著她的手輕輕摩挲,聲音平淡地說:“許君成為了不留痕跡,把他挫骨揚灰了。等我有能力光明正大祭拜他的時候,才發現連一座衣冠塚都立不起來。”
夏雲初很心疼。
他父親的墳沒有修起來,卻建在了許黎川心裡,這十八年來,始終壓在他心口,迫使他以驚人的速度成長。
夏雲初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們都無父無母,他們該同病相憐。
可許黎川顯然比她痛得多。
她隻能無聲地握緊他的手,掌紋契合,期望掌心的熱度悄無聲息地渡給他,仿佛這樣就能令他心安一些。
許黎川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極輕地笑了一下,說:“有時候覺得你聰明得很,有時候又覺得你笨拙得可愛。”
夏雲初嗔怪地瞪他:“也就你覺得我笨。”
許黎川眼底笑意更深,夏雲初掐了下他腰上的軟肉,含笑的眼角不經意瞥過一旁,倏然愣住,步子也慢下來了。
許黎川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是一個身形略有些佝僂的女人,不過穿著很講究。
雖然距離遠,看不清女人的麵容。但夏雲初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畢竟,他們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那麼多年。
夏雲初頗為意外地瞥了眼身旁的男人:“你把她弄這兒來了?”
女人正是銷聲匿跡已久的池顏麗。
夏雲初不是沒想過許黎川會如何處理她,但她愣是沒想到,許黎川居然會把她弄來看墳。
轉念一想,許黎川把李出岫的墳遷到這裡來,恐怕就是為了氣死池顏麗。
許黎川隻掃了眼遠處人影,輕描淡寫地道:“她不是喜歡藏墳嗎?讓她守個夠吧。”
夏雲初微微笑了起來,心裡還有兩分感動。
她對許黎川說了句:“我去跟她說兩句話。”
便兀自邁步朝池顏麗走過去。
許黎川遲疑了一瞬,擔心池顏麗發瘋,他不遠不近地跟上前幾步,確保夏雲初在他能及時反應的範圍內,但又給她留足了空間。
池顏麗在短短幾個月裡,迅速蒼老了下去。
缺乏保養的皮膚浮現一層層乾紋。
保養品的滋補總是有限的,她心思的歹毒,如今全部報應到臉上了。尤其是那雙眼睛,充滿了渾濁的怨氣。
池顏麗沒想過會在這裡見到夏雲初,初見她那一瞬還疑心自己出了幻覺,定睛一看,人確實在眼前。
她麵目驟然猙獰起來。
“小畜生,你還敢來見我!”
“我有什麼不敢的?”夏雲初不緊不慢地笑著,眼神卻犀利如解封的刀刃,寒光攝人,“我以直報怨,你算是罪有應得。說句不中聽的,哪怕你今天死在這兒,我從你墳頭踩過去,也問心無愧。”
“你……”池顏麗氣得隻想破口大罵,一雙濁黃的眼珠子卻注意到幾米開外的男人,她對許黎川的恐懼根深蒂固,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又陰冷地盯著夏雲初,“你跟他在一起……你跟你的殺父仇人在一起,你爸九泉之下知道了,都不會饒過你!你不得好死!”
157. 兩個人的新年
池顏麗說得咬牙切齒。
夏雲初卻壓根不為所動。
池顏麗對夏天賜的確有兩分真心,但這女人向來薄情寡義,這點真心比起她失去的財富地位來根本不值一提。
“我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我會查清楚。”夏雲初往前一步,池顏麗雖然表麵上張牙舞爪,其實外強中乾,色厲內荏,她不僅怕許黎川,對這個繼女也是心有忌憚,腳下不由自主地就往後退。
夏雲初壓低了聲音:“池顏麗,你想不想,重新回到池家……過以前的生活?”
池顏麗差點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遲疑著:“你……你願意放過我?”
夏雲初微微笑了:“我有個機會給你,能不能把握就是你的事了。”
池顏麗當然想重新過富貴日子!
在這裡的幾個月差點要把她逼瘋了!
希望在即,她趕緊換上一副堆笑的臉,焦急地抓著夏雲初的胳膊,仿佛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連聲音都變了調。
“雲初……”她喊她雲初,急切又諂媚地說,“你,你想我怎麼做?隻要……隻要你放我一馬,我,我乾什麼都行……”
夏雲初推開她的手,眼底有一閃而過的厭惡。
她低聲交代了池顏麗幾句。
池顏麗趕緊點頭:“好,好!我一定能辦好!”
夏雲初勾了勾唇角,隻說:“那我就等著看你表現了。”
許黎川看見夏雲初轉身朝他走來,豔光四射的臉上帶著一絲狡獪的笑意,像隻美麗又狡猾的小貓。
許黎川攬過她的腰,看都沒看池顏麗一眼,隻輕聲問她:“又有什麼主意?”
他了解他的小貓。
對於池顏麗,她是厭惡不屑的,這回願意主動找上去說兩句,肯定不是敘舊。唯一的原因便是,這個池顏麗對她來說,有點利用價值。
夏雲初卻不肯乖乖告訴他:“你不是買了票嗎?就等著在開年設計展上看戲吧。”
又是開年設計展。
不過池顏麗能有什麼用處?
他倒是徹底被勾起了好奇心。
夏雲初卻忽然回過身,捧著他的臉,煞有介事地說:“許黎川,你得答應我,不管我做什麼,你都彆插手!”
“看情況。”
她不悅:“什麼叫看情況?你不信任我?”
許黎川輕捏了捏她的臉頰:“我是不信任彆人。”
不知為何,他腦子裡忽然浮現霍廷君的身影。
有些事情,不止是女人有直覺,男人同樣敏銳。
許黎川存了私心,決定儘可能避免霍廷君和夏雲初見麵。
霍廷君或許會惱怒夏雲初出賣了他,不過許黎川更擔心的是,霍廷君對夏雲初彆有想法。
他無法容忍第二個雲泊出現,覬覦他的女人。
夏雲初自然不懂許黎川這些心思,隻皺著眉道:“你如果壞了我的事,我可不會饒你。”
她這樣的威脅在許黎川聽來像撒嬌,他散了心思,微笑說:“隻要不出格,我充分尊重欣賞我太太的一切行為。”
夏雲初被三兩句話便哄得心情愉悅。
今天是年三十,好日子,她不想多談這些,隻想快快樂樂地和許黎川一起迎接他們的第一個新年。
兩人一塊去超市買了新鮮的菜和肉,夏雲初想吃海鮮,許黎川嫌超市裡的不夠新鮮,下意識地便要打電話給羅嚴,被夏雲初攔住。
“哎,今天年三十,許總能不能給人家羅助理放個假?”
許黎川也皺了皺眉,有點不習慣,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羅嚴不過年。”
夏雲初被他偶爾懵懂,又帶點孩子氣的話逗笑了。
“誰會不過年?還不是你許大總裁不過節,人家跟著你,才放棄了闔家團圓的節假日!”
許黎川仔細一想,好像也是這麼回事。摸了摸鼻尖,不再說什麼。
夏雲初拉著他去了菜市場,買了新鮮的海鮮,兩人一塊回家。
許黎川掌勺,夏雲初就幫他打打下手,但她能乾的事不多,做完了,也不從廚房裡出去。
料理台寬敞,她就趴在一邊,安安靜靜地看許黎川切菜。
他刀工很不錯,人又生得好看,斂目凝神地做菜時,很賞心悅目。
他們之間難得有如此閒暇安逸的時候。
彆人說光陰歲月彈指間,可歲月如果能這樣流淌,一輩子好像也足夠綿長了。
許黎川難得有這樣休閒的時刻。
午飯後,他問夏雲初還想做什麼。
夏雲初想了想,來了興致說:“我們去看電影吧!”
他們從沒有看過電影,普通情侶戀愛會做的事,他們一件也沒有做過。夏雲初心裡始終有點遺憾。
許黎川看懂了她的心思:“以後有時間,你想做的,我們都去做一遍。”
夏雲初大笑說:“那可多了呢。”
“最想做什麼?”
她沒有多想,脫口而出:“我想跟你一塊去北歐旅行。”
她眼眸很亮,幾乎刺他,許黎川難得在她麵前流露出歉意。
“我會補上的。”
他欠她一次蜜月,他許諾她,哄得她滿心歡喜滿心希冀。到頭來卻是一場騙局,最後他殘忍地將她一個人扔在了飛機上。
夏雲初其實早已經放下了這件事,感情裡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怪不得誰。她唯一放不下的,是她父親和明叔的事。
可看許黎川的神情,她就知道,騙她上飛機又扔下她這事,成了許黎川心底一根刺。
這彆扭的男人……
夏雲初心裡柔軟又覺得好笑,湊過去輕吻了吻他的嘴角:“好,等一切水落石出了,你要好好給我補一個蜜月。”
下午,兩人真的出門去看了場爆米花電影。
影院裡麵座無虛席,都是攜家帶口來的,電影本身也歡樂。賀歲檔就講究個熱鬨喜慶,影院裡不時爆發出哄笑聲。
夏雲初也被感染了,眼裡都是熱鬨的笑意。
電影放到一半,許黎川察覺到手機震動,他獨自出去接了個電話,沒過多久便返身回來了。
“怎麼了?”夏雲初悄聲問他。
這個時間打電話來……夏雲初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許黎川隻握了握她的手說:“沒事。”
158. 許君成留下的隱患
夏雲初就知道肯定有事發生,但許黎川不願意讓她多想,也不願意壞了她的興致,破壞現在的氣氛。
她便不再追問,專心看電影,隨著滿場的人一塊熱熱鬨鬨地笑
電影看完了,夏雲初不想直接回家。
兩人在路邊找了家餐廳吃完飯,夏雲初牽著許黎川的手,在街頭散步。匿身人潮裡,他們仿佛最普通不過的一對情侶。
夏雲初走累了,任性耍賴讓他背。
她的孩子氣和幼稚的一麵,向來隻在他麵前才會流露。
許黎川無奈一笑,倒也樂在其中,在她身前屈膝蹲下:“上來。”
夏雲初便跳到他背上。
許黎川才發覺,她好輕,背起來輕若無物。
該再把她喂胖一點。
夏雲初惡作劇似的,把微涼的手伸進他衣領,汲取著他的體溫。許黎川沒動,讓她暖手。
“許黎川。”她靠在他寬闊的肩上,閉眼輕聲說,“我今天很開心。你開心嗎?”
“嗯。”他應著。
夏雲初便閉眼笑了:“我開心夠了,我們回家吧。”
她知道他還有事要忙。
開車回家的路上,不知哪裡放起了煙火,夜空綻開火樹銀花一片絢爛,夏雲初放下車窗看得很認真。
“好漂亮啊!”
許黎川對這些沒什麼興趣,見她看得高興,隨口問:“喜歡煙火?”
“嗯,喜歡。”夏雲初笑著,眼裡映著煙花,流光溢彩,“我喜歡漂亮的東西,也喜歡漂亮的男人……比如你。”
她臉皮厚起來的時候,向來肆無忌憚。
甚至敢伸手去調戲他。
許黎川任由她小手在自己身上,臉上放肆,隻等她手碰到他唇邊,他才張口咬了她一下,眸光幽深地瞥她:“許太太,你點火可得負責滅火。”
夏雲初大笑,勾起他的下巴:“好啊,我負責。”
許黎川知道她今天是真的開心,才這樣無所顧忌。他唇角微揚,車居然便靠邊停下,夏雲初還沒來得及反應,許黎川已經解開安全帶撲了過來。
車內空間狹小,她禁不起他鬨,就尖聲笑著討饒:“好了好了,放過我吧,回去任你處置!”
許黎川倒也並不正打算做點什麼,這裡空間太狹窄,他施展不開,也怕磕磕碰碰到夏雲初。
他替她理了理頭發,夏雲初抓住他的手:“你之前說好的,要教我玩槍,還要教我防身術!”
許黎川輕輕推了下她的頭:“懷著孕這麼不老實?等孩子出生了,我再教你。”
夏雲初撇嘴:“懷個小孩真麻煩,就這一個,我以後再也不生了!”
“這可由不得你。”許黎川湊近她,輕咬著她的脖頸,說,“我們生三個孩子吧,熱鬨。”
她笑著打他:“我不,要生你自己去生!”
兩人又鬨了一會兒,許黎川才重新開車回家。
到家以後,已經是深夜了。
夏雲初洗完澡出來,房間裡不見許黎川的身影,樓下客廳也沒有,她找了一圈,最後在陽台上發現了許黎川的背影。
他單穿一件白色襯衣,休閒西褲,背對著她,一手拿著手機在聽電話,另一隻手垂在身側,指間夾著一根煙,卻沒有點燃。
他說話聲音不大,夏雲初隻能斷斷續續地聽見細碎幾個詞。
“關起來……小五……讓他消失……”
夏雲初聽得很含混,拚湊不出完整信息,她想上前走近一點,剛邁步,許黎川卻突然回過身。
兩人四目相對,一個幽深,一個澄明。
許黎川低聲說了句:“晚點再說。”切斷了通話。
他順手將手機塞回褲兜裡,夏雲初已經走到了他跟前。
“許黎川。”她指了指牆壁上的時鐘,“已經過了十二點了。”
夏雲初踮起腳尖親吻他,說:“新年快樂。”
他似皺非皺的眉心,這一刻終於放鬆下來。
“新年快樂。”
夏雲初說:“你答應我的已經做到了,大年三十你陪了我一整天。有什麼事要忙的話,你去忙吧。”
許黎川深凝著她許久,像是有所決定,他最終摸了摸她的臉,向她坦誠:“你要是不困的話,可以陪我一塊去。”
他不想讓她覺得,他事事防備著她,不願意讓她走近他的世界。
夏雲初點頭說:“好。”
新年的第一天,他們在深夜來到了許君成之前住過的療養院。
夏雲初在這裡意外地看見了小五,圖塔也在,夏雲初有一絲不悅地看向小五,她明明已經特地吩咐過,讓小五今天夜裡放圖塔回家和家裡人團聚。
小五當然懂她眼神裡的責備,衝她欠了欠身,卻沒開口,隻看了眼圖塔。
圖塔聰明通透,立即會意,走到夏雲初身邊,悄聲說:“太太,我晚上已經回去跟我阿媽小弟吃過飯了,五爺問我的意思要不要過來?是我自己想來的。”
他好學,想抓住一切機會鍛煉自己。
夏雲初點點頭,了然了前因後果,也不多說話。
許黎川問小五:“人呢?”
小五恭敬地說:“已經關在地下室了。”
夏雲初至此還是滿頭霧水,她跟著許黎川一塊走進地下室,有一個瘦瘦小小的女人被鎖在裡麵。
夏雲初認得這個女人,她是許君成的看護。
女人身上沒什麼傷痕,可臉色蒼白,神情驚慌,顯然在精神上,已經被摧殘過一次。
一聽見有人靠近,她就縮成一團,瑟瑟發抖,骨頭都快抖散架了,口裡不住地叫著:“先生饒命,先生……先生放過我吧,我家裡上有老下有小……先生……”
她試圖用自己可憐巴巴的模樣,喚起許黎川一點同情心。
可她搞錯了對象。
許黎川隻冷漠地看著她:“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幫許君成傳消息出去?”
夏雲初瞬間懂了一些訊息。
許君成買通了這個看護,幫忙傳遞消息,可他一個半死不活的廢人,能找誰?又想乾什麼?
159. 沈星佑是誰?
女人哆哆嗦嗦地說:“半……半個月前,他……他先讓我去找個人,那個人給了我一筆錢,然後……然後他……他口述一些話,我,我記下來,再拿給那個人。”
小五適時地補充道:“先生,這女人知道的消息很有限,和她碰麵的那個人每次裝扮都不同,而且蒙了麵,她不知道是誰。我已經讓她把許君成說的那些話,大概寫了下來。”
小五遞給許黎川兩張紙,許黎川看了兩眼交給夏雲初。
上麵都是一些雜亂無序的廢話……這混亂無序中,又存在著某種秩序,擺明是雙方之間約定好了,用隱晦的密碼來傳遞消息。
外人根本猜不透。
夏雲初不免擔憂地去看許黎川,卻見他冷冷一笑:“許君成能聯係的,無非就是他那幾個舊下屬,這無關緊要。小五,派人去查,看沈星佑還在不在柬埔寨。”
“是。”
許黎川沒有再看一眼地上的女人,轉過身,毫無溫度地吩咐小五:“把人處理了。”
“先生!”女人像是看到了等待自己的命運,淒慘地哭嚎著,朝著許黎川撲過來,“先生,先生……您放我一馬……”
她人還沒碰到許黎川衣角,已經被小五一腳踹飛了出去。
夏雲初看得皺了皺眉,但也不願意多管閒事,卻又聽得那女人哭喊道:“我的孩子還小……他們還等著我,等著我回去過年……先生,太太!太太您救救我。”
夏雲初手不自覺地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這個細小的動作沒有逃過許黎川的眼睛。
他知道她心軟了,她即將為人母,對這樣的懇求,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
“小五。”許黎川低聲交代,“讓她全家離開雲城,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小五微微一愣,先生居然……但他看到旁邊的太太,頓時知道了先生不是對地上的女人心軟,而是為了太太才發一回善心。
“是。”
夏雲初由頭至尾,沒有說話。
她知道分寸,許黎川辦事的時候,她插話不合適。
等回到車上,夏雲初才說:“謝謝。”
她知道他是為了她,才放那女人一條生路。
許黎川看她一眼,沉聲說:“這女人無關緊要,我才放她。雲初,以後你對真正威脅到你安全的敵人,絕不能手軟。”
“我知道。”夏雲初很溫順地點頭,又問他,“沈星佑是誰?”
“許君成的養子。”
“養子?”
許黎川意味不明地抬了抬嘴角:“應該說,是他自小培養出來的殺手。”
夏雲初更驚駭了。
許黎川告訴她:“許君成這個人很變態,他一輩子沒有結婚,但是暗中收養了很多孤兒。他把這些孩子都安置在柬埔寨,讓他們從小學習搏鬥,學習殺人,也讓他們自相殘殺……”
夏雲初隻覺得頭皮發麻,聲音都有點打顫:“所以,那個沈星佑是最後活下來的孩子?”
許黎川淡淡地說:“最後許君成一共留下了五個小孩,從各方麵培養他們的能力。他們是許君成的殺手鐧,也是他的保鏢。這五個人從小被殘酷的訓練磨掉了人性,對許君成唯命是從。不過沈星佑是其中最厲害,也是最難琢磨的一個。”
夏雲初從他神色裡窺見了一絲異樣。
“你們交過手?”
“嗯。”許黎川沒有瞞她,“我控製許君成以後,就想徹底清理掉他身邊的人。五個人裡,我處理掉三個,第四個是沈星佑送給我的。這不是示好,這是示威。從此以後,他就去了柬埔寨,我斷斷續續派過人去處理他,隻有小五活著回來了。”
由此可見,沈星佑的強悍。
後來沈星佑沒有惹事,許黎川也有彆的事纏身,不再費心去管他。
現在這顆隱藏的炸彈,終於在許君成死後,浮出了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