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覃二穀慶等吃了兩天乾麵餅的人眼珠子都不轉了,一群大老爺們能熬個粥,烤個獵來的野雞野兔,這廚藝就算是說得過去的了,出門在外,哪還能講究的吃個煎餅啊。
謫言將煎餅分給李漠,又吩咐兕心修竹將剩下的麵粉都做了煎餅給那些護衛送過去。兕心立馬不樂意了:“我就帶了五斤不到的麵粉,給他們做一頓飯可能就全用完了,也還不知道要在雲巔徘徊幾日,到時候您吃什麼?”
“果子,溪水,野蜂巢裡的蜜,花露。”謫言道:“就還能餓死我了不成?讓你去做你就去,跟誰學得這麼小家子氣?”
兕心心道,要不是你飲食考究,我至於麼?本來就瘦,這要再不吃,指不定得瘦成什麼樣呢?到時候回臨都,我要吃多少人的掛落?
她尋思著等那老丈回來看看能不能向他買點兒米麵之類的帶上,而後便折回了廚房去做煎餅。
……
辰時初,夕霧朝露散得差不多的時候,老丈回來了。
他背上背著隻大背簍,裡頭是一隻肥大的野雞。
“吃了午飯再走,我給您做頓好吃的。”
他對謫言說道。
這是一大早上山打獵去了?
謫言心裡一暖,嘴裡卻說道:“不用了,我待會兒就出發了。”
老丈整著背簍的手一頓,然後看著她,好半天也沒說一句話。
倒是謫言笑開了,光風霽月的。
“想跟您借一步說話,不知您方不方便?”她對老丈說道。
老丈聽了這話沉默了,謫言也不急,就那麼等著。好一會兒,老丈也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就佝僂著背往外走去了。
謫言見狀跟上。
老丈將謫言帶到房屋後的一片紫竹林中,紫竹林中,有數座小小的墳塋,和昨夜她們在密林中遇到的差不多,鼓出的墳包不高,隻到人的小腿處。
老丈蹲下 身體將那些墳包周圍剛冒出的野草伸手拔了拔,也不開口說話。
“你認識江堯嗎?”謫言見他不說話,便主動開口問道。
老丈的手頓住了,謫言沒錯過他這個動作。
“不認識。”他道。
謫言看著他的背影,半響歎了口氣,轉身欲出竹林。老丈聽見聲音急急喚住她:“您……這是要走了嗎?”
“是啊。”謫言沒有回頭,老丈隻聽她聲音溫和,如這密林中的雲陽和善,又如這林中草木婉轉:“有事要做,耽擱不得。”
“我……”老丈看著她的背影,說了一個字便頓住,好半天才說道:“雲巔已經今非昔比了,再往裡走,有雁國的巫和………。”
“巫隻分族不分國,巫,是輔佐皇族治理太平盛世的幫手,是百姓的巫,是天下的巫。”謫言側身,打斷他的話,如是說道。
老丈看著她平靜的側顏,忽而就淚流滿麵,反駁道:“可皇族背叛了我們,百姓遺棄了我們,這天下辜負了我們!”
他狠狠說道,蒼老的聲音漸漸拔高,竹林中的鳥兒也被驚飛了幾隻。
“可即便如此,我們是巫。”謫言回過頭看著她,笑著說道。
老丈頓住了,滄桑的麵容上,有痛楚,有悲哀,有不甘。
謫言看過太多這樣的表情,他們的心思和麵前的老人家一樣,認為世道待巫族不公,除了憤懣便是怨懟,那些負麵的情緒,比皇族的令條,百姓的思想和天下的大勢能量強大太多。毀在這樣情緒下的巫族,她這些年,也看到過太多太多。
我們是巫。
除了這句話,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對他們說什麼?巫族巨變之後,懂得這句話的人,即便掙紮在生活的最底層,即便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他們也不會忘記自己的本分。而那些忙著證明這句話價值的人,他們與皇族,與百姓,與天下對抗,將自己送上不歸路的,也不在少數。
“相逢是緣,謫言謝過老丈您借宿之恩。”謫言朝著老丈屈身福禮,緩緩說道:“謫言也願黎樂巫族能夠平安無災,一世順遂。”
那老丈聽她如此說道,跪倒在地,身子一抖一抖似在哭泣。
“啪嚓,啪嚓”有樹枝碎石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他起頭來,隻看見謫言的背影被竹林霧氣包圍著,漸漸遠去。
“即便如此,我們是巫。”
溫潤的女聲似在他腦海回蕩。
平和、大氣、溫潤、守禮,她倒是不失他們這一族的巫應有的風範。因為我們是巫,所以即便全天下都負了我們,我們,也要守住自己的本分嗎?
可如今……做個巫,太苦!太苦!
他看著那背影,始終沒有起身,滄桑的臉上,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