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崢的眼神在謫言提到海棠時就浮上了了然。
而後,隱隱浮上了笑意。他沒有見過海棠,但是對於這個四方大陸唯一的女戰將的名號,他一點兒都不陌生。
“我常聽她說起諸國名將事跡,故而聽說過將軍您。”謫言笑著解釋。一旁的慕容荻也抬手指著謫言對顧崢說道:“東國林氏家主,林謫言,林姑娘。”
“林姑娘的名號,我亦如雷貫耳。”顧崢淺笑回應。
謫言笑著連道幾聲“不敢當”。而後,她轉向一旁的慕容荻:“殿下,謫言跟在您和三位顧大人後麵?”
兕心給侍衛遞了牌子,謫言朝四人屈身行禮,而後折返幾步,準備回馬車。
在抬腳上車的那個瞬間,視線一掃,就看到了不遠處顧崢馬車上的顧昉。她掀簾的手一頓,變成反手緊緊揪著馬車的車簾。
一滴冰涼的細微觸感在麵上蔓延,緊跟著是第二滴,第三滴……今日早起時,天便有些陰沉,果然,此時下起了微雨。
“諸位請。”
“太子請。”
不遠處,慕容荻和顧氏三兄弟寒暄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可謫言卻抬頭看著暗沉的天空,眼神茫然。明亮的太陽、發硬的饅頭、孩童淒厲的哭喊,像色彩濃鬱到有些模糊的畫卷,一一在自己的腦海閃現又快速消失。
時光匆匆,她人生裡有許許多多的記憶,像被這突來的微雨一樣,緩慢而又不可阻擋的浸潤成了模糊的畫麵。等她想去掀開那些畫麵時,卻發現,那些璀璨的色彩早已交織成一片腐爛和滄桑的泥土,除了襯托她後來歲月裡得到的溫暖和幸福,好像,再沒了追憶的價值……
…………
衡水山下的客棧裡,海棠抱著懷中的嬰兒,臉色是無比的凝重的。
幾天的路趕下來,這孩子不缺吃不缺喝被她小心翼翼護在懷裡,照顧得不算細致吧,她也很用心了。
可這孩子的燒不僅沒退,哭泣的聲音還越來越弱了。
她找了好些大夫,都看不出什麼問題,他們開的退燒藥她找來ru母喝下再喂給孩子,可十幾服藥下去了,這孩子的燒是丁點兒都沒退。
海棠急了,原她想著去找微蘭的嫂子給這孩子瞧瞧的,但微蘭前兩日得了信,她嫂子已經隨湘水郡王趕赴崖州了。
海棠頓時有些進退兩難了,衡水山離湘水郡快馬隻需兩天,往回趕往崖州卻要六天,護送神應炻的任務耽誤不說,這孩子未必就還能禁得起這路途的顛簸;不往回趕,她腦海信息裡,莫說東國,整個四方大陸未必會有第二個醫仙墨問心。
懷裡這孩子輕輕軟軟的,掛在她心上的卻是一條沉甸甸的人命。
“榮安王,你拿個主意。”
神應炻看著海棠嚴肅的臉色,毫不懷疑他下一句話若是不合她心意,她會跳過來揍他。
他牽起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說道:“當然是先救孩子。”
海棠好似就是在等這句話!聞言,眼神一喜,立刻接口道:“走走走……趕緊往回趕,真不能耽誤了。”
“耽誤啥耽誤,往回趕才是真耽誤。”這邊她的話音剛落地,那邊微蘭便拿著紙信箋走了進來:“我嫂子來信還說了,昔昭這些年跟著她學醫術有大成了,讓我們直接去臨都找昔昭,林朵朵,我信才讀一半兒你就走了,該聽的你不聽,說風就是雨,這毛病多早晚才能改改啊?”
海棠這會兒倒是抓到了微蘭話裡的重點,直接無視掉她的抱怨,說道:“我家老四,跟你嫂子學醫,還有大成了?”
“是啊。”微蘭應道。
海棠是知道龍昔昭自幼便跟隨墨問心學習醫術的,不過她今年也才十二歲不到,她壓根也沒想過墨問心會這麼評價她,她愣了一會兒,而後笑得跟個二傻子似的,對微蘭說道:“那趕緊走啊。”
臨都,離衡水山也隻得快馬兩日之距。
“不知道崖州那邊怎麼樣了?”海棠騎著馬,看著遠處黃昏漸漸收攏的光芒,那背對著霞色裡的東國山河,眉眼,是毫不收斂的擔憂。
微蘭亦是。
一路上崖州延邊共計九成的百姓在東皇接到閔羅巫屍事變的消息時,被安撤出了邊境,他們這一路上,見到了很多背井離鄉的老百姓。神應炻每次見著這些百姓的麵色,都不太好。推己及人,海棠和微蘭看到背著行囊離家的東國百姓,自然不難想到閔羅百姓的處境。
“崖州四季分明,下月正是崖州雨水最多的一季,這仗,到底該怎麼打呢?”海棠道。
微蘭多數時候都隻能幫著練練兵,整整糧草內情,卻是很少有機會上戰場。她兵書讀的也許和海棠差不多,但是實戰經驗絕對沒有她豐富,更沒有對付見識過巫屍的厲害。
所以海棠剛說了這句話,後腳她就沉默了。
她也不知道,除了焚燒之外,這世上是否有有效的,合理的對付巫屍的方法。
…………
紅瓦綠牆煙雨揚,朦朧飛簷深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