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看。”慕容昊低頭埋首茶碗,眼角餘光卻如鷹隼般鋒利,直盯著謫言。
“慕容族豢養巫族,這話是我林謫言說的。”謫言仍舊一臉燦笑,房內眾人臉色悉數驚變她卻像毫無察覺那樣,繼續說道:“至於傳言裡有理有據的那些巫族姓名,卻是那些巫族自己說的。”
一語驚天。
房內頓時陷入安靜,眾人或震驚、或顫抖、或怒火攻心,他們注視著謫言的視線充滿了探究和鋒利。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三月初二,謫言在雲巔西邊藥圩,同平瑤族的巫公商量買賣藥材的事兒,也是那夜,我和家仆夜間賞景,並沒有回藥圩。至夜,有黑衣人逾千人澆油火燒平瑤族房屋,我與家仆躲在暗處,看見他們縱火燒人,可沒一會兒,他們卻不知因何故悉數爆體而亡,藥圩焦地處,殘肢遍布,家仆嚇暈,我強撐著等大火燒完,去附近查看,救下部分平瑤族生還者數人。第二日清晨,我們決定下山,走至半路有人受傷,我聽平瑤族人交待回平瑤藥圩取藥,結果被二殿下彤王爺誣陷為殺那些黑衣人的凶手並派人捉拿我,此事顧清琬顧巫女,顧嶂顧侍郎以及趙玄之皆能為我作證。”
謫言真話假話摻到一起說道此處,看了看麵色已不能用震驚來形容的屋內眾人,繼續道:“而後我不從,逃脫至半路,腳一崴掉入了離天水澗不遠的坑裡。迷迷糊糊之間,我聽見有人交談,說什麼‘雁帝吩咐,捉拿巫神,績牙巫族,太陰巫族’沒等明白過來,我直接暈死過去了,等再醒過來,雲巔居然在春季下起了雪,結起了厚厚的冰,我徒步一天一夜才從雲巔走出來,可人也因此凍傷,昨日未見您,便是凍傷發作,疼痛難忍。”
說著,她掀起自己的衣服,露出自己潔白細致的小臂和手掌,暮春生沒有完全治愈好的烏黑青紫的痕跡和因凍傷而結痂的傷口都在告訴房內的眾人,她說的,都是真的!
房內久久無人言語。
慕容昊的臉色陰到了烏雲深處,窒悶的氣息合著滔天的殺意,彌漫在室內的每個角落。謫言仍舊一臉溫婉笑容,看不到絲毫畏懼之色。
“林姑娘,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沉寂半晌的房內,由顧豈開口,率先打破沉默。
謫言並不看他,而是雙目直視慕容昊,嘴裡回道道:“我自然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隻是你們所有人都以為彆人不知道你們做了什麼……”
說道這裡,她拉長尾音,視線轉向顧豈,毫不掩飾眼中的諷刺,語氣又非常溫和地吐出兩個字:“而已。”
“啪!”重重的拍桌聲隨著她這兩個字的落地而響起。
首座慕容昊麵色不變,手掌下的檀木桌裂紋一直蔓延到腳底,他眼中透出的怒火似要灼穿謫言:“你,好大的膽子!”
“陛下您言重了,雲巔之事,想必您已經收到了彤王殿下和顧侍郎的上奏,顧巫女和趙玄之也可佐證我上述之言有無杜撰。當然,您也可以隨意調查,至於那績牙巫族和太陰巫族我確實是迷迷糊糊間聽來的,雖然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但我沒有撒謊。”謫言看著慕容昊,說道:“這城中傳言都是真的,傳言並非傳言,而是您一直想要掩蓋您慕容氏豢養巫覡的真相。”
“哈哈……”如死寂般的沉默後,慕容昊突然大笑起來。
室內顧嶂和另外兩個雁國官員早已是滿頭大汗,神色緊張了;顧豈也是一頭汗水,麵色蒼白冷峻,顧崢和慕容荻倒是頗為鎮定,隻眼中,也滿是凝重之色。
而謫言,此時仍舊一臉平靜溫婉。
顧崢看著她,眉宇間的訝然已經徹底轉化成了凝重。
這個女子,已經不光是心思深可以形容的了!
她居然敢!她居然敢在雁國的皇宮內當著雁國陛下的麵,說出這些話!她為何會對雁國秘辛如此了解?
“你們先行退下。”慕容昊笑完,麵無表情地對房內眾人說道:“阿敏留下。”
眾人應聲而退,顧氏三兄弟退出後,顧嶂率先發難:“她瘋了不成!”
她指的是誰,顧豈和顧崢都知道。對於顧嶂的這句話,兩人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能在一國之君麵前直指他豢養巫族,明擺就是說他居心不良,這樣的言論和膽識,卻非正常人所為!
她知道多少?她的目的是什麼?一個商戶女,卷入他國宮闈秘事的理由又是什麼?
除非……
“慧礱,陛下的所為你最清楚。”顧豈看著一旁一言不發的顧崢,說道:“你說,這林姑娘在雁國製造傳言,又想方設法接近陛下的原因是什麼?”
三人待在小花園外側的亭子裡,四處空曠,最是能觀察周圍動靜。顧崢抬頭看了看不遠處宮牆飛簷上快速滴落的雨水,轉頭看著顧豈,一雙漆黑深邃的眸中,此時仍透著鎮定:“大哥已經猜到答案了,還問我做什麼?”
“她……她真是這個打算?!”顧豈驚呼道,一旁的顧嶂則茫然道:“什麼打算?猜到什麼?你們打什麼啞謎?”
顧崢不理他,而是對顧豈道:“算一算她入雲巔的時間?在想一想她剛剛話裡提到的人。”顧崢說道此處頓了頓,而後問道:“大哥,這傳言一事,又是誰最先向陛下提起的她呢?”
顧豈聞言,眼睛遽然睜大,而後額跡浮滿汗水,他,是他向陛下提起的她!他想著謫言話中的信息,“三月初二、顧清琬顧巫女、顧嶂顧侍郎、彤王殿下、趙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