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在場的人乍一見了,都嚇得臉色一變,膽子小一些的,愣是不敢再上前。就是顧崢謫言這樣的從容之流,見到夜煞的臉之後,心內也是一驚。
那姑娘臉上除了眼睛和較為白皙的膚色,連塊完整的皮肉都瞧不清楚!
她麵色不變,眼中的煞氣也未因這突來的意外而減少半分。
她自始至終緊握著落華,雙目注視著顧崢和謫言。
顧家的護衛和顧崢帶來的軍人上前再度將她團團圍住,顧昉上前一個探手將她手中的落華奪了過來。
夜煞見大勢已去,看了謫言一眼後,便不再掙紮,她將刀鞘扔給顧昉,而後撿起了麵紗,覆住了自己麵目全非的臉。
“帶走!”
顧崢沉聲說道。
那姑娘從頭到尾的鎮定,讓謫言覺得和她先前不斷不斷要殺死顧崢的那股氣勢是一樣的。
這個叫夜煞的孩子,將自己的人生看得非常清楚。
殺不了顧崢,她就得不到自由。她躲避妙書門的追捕,孤身入雁,暗中埋伏,哪怕被她再三壓製也決心殺掉顧崢,想來,她將自由看得比命重要吧。
沒有自由,她生不如死。與其如此,不若孤擲一注,不能成功,隻能成仁。
“等等。”
謫言出聲喚住她,顧昉轉身看她,見顧崢沒有阻攔的意思,便停在了原地。
謫言上前走到夜煞身邊說道:“沒有人是天生喜歡奪取彆人生命而換取自己的生存的,我相信你也是一樣的。”
夜煞沒有說話。
“你有親人嗎?爹,娘,兄弟姐妹?”謫言拉過她的手,那手上的溫度和她手心一樣,很涼。
夜煞的眼眸微微閃爍,看著謫言微帶瑕疵的麵容,一時恍惚,卻沒有即刻抽回自己的手,她沉聲道:“沒有。”
謫言翻過她的掌心看著看著,突然就淚眼朦朧,配上她此刻蒼白如雪的麵容,有說不出的孱弱之感:“每一個人都有爹娘,你肯定也有。”
夜煞抽回了自己的手,見謫言對她淺笑著的眼眸似有說不出的悲切,便麵露古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殺的人,也有爹娘,也有兄弟姐妹。”
謫言沉默半天,最終說了這麼句話。
顧崢先一步抱著重傷的顧清琬出了寺廟,顧豈和顧顯風等人見了,齊齊上了馬車往回趕,慕容荻也隨他們一齊,先行離開了古刹。
修竹背著謫言出了寺廟時,慕容荿的馬匹剛剛趕到。
春雨綿綿,今日這陣卻來去匆匆。
“顧姑娘稍後傷勢去處煩請告知,謫言先告辭了。”謫言趴在修竹背上對顧昉說道,一句話說得有氣無力的,兕心見了,直抹眼淚。
“林姑娘虛弱成這樣卻還如此關心他人,此等心性,真是叫人佩服。”慕容荿看著周遭的眾人和情況,冷不防聽到謫言說了這麼句話,一句話回得陰陽怪氣的。他走近後,謫言見他那張好看的臉突然皺起了眉頭,她還沒見過他這樣,一時還有些好奇。
那神色中的擔憂溢於言表,這不太像是慕容荿該有的做派。
謫言沒有頂回去,她實在沒有力氣,人累,心更累。
“回去吧。”她輕輕拍了拍修竹的肩膀,修竹身體一閃,便要掠下台階。
“等等!”謫言側首將臉頰耷拉在修竹右肩的那個瞬間,看到了穿透雲層不甚刺眼的日光,也看到了在日光照耀下,窩在囚車中,渾身顫抖著的夜煞!
“主子,怎麼了?”
兕心見謫言掙紮著下了修竹的背,趕緊跑過來扶住她。
“怎麼了?”
謫言疾步卻踉蹌走到囚車邊,一旁侍衛在慕容荿和顧昉的授意下,開了囚車讓她入內。
“修竹,快……你快去廟裡將她身上的袍子給取來!”
謫言邊說邊脫下了自己的黑色緞袍,將夜煞緊緊裹住。
慕容荿和顧昉皆是一臉怪異。
夜煞停止顫抖後,看著謫言的眼神越發古怪,她剛想開口,那邊修竹來了。她換上自己的袍子後,便窩在囚車內不再開口。
謫言看著一身黑裳隻露著一雙眼睛的她,心底漸漸湧上了一股深深的悲傷,那悲傷如山,轉瞬便將她壓倒了。
“主子!”
兕心的叫喊是她陷入黑暗之前,唯一入耳的聲音。
…………
東曆泰安三十一年三月二十七,崖州前線,東國與閔羅國士兵鏖戰的第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