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顯風想的是,她處處維護巫族,卻是出自九皋門。
顧豈則想著她不俗的氣度,與君王危機對峙時所流露出的從容與氣定,果然並不是普通的商戶女這麼簡單。
顧崢則是,這孩子,居然跟他們成了同輩。
“跟我來。”陌雲瀾起身對她說道。
他一臉不虞,李漠擔心地看了眼謫言,謫言回他一個安定的微笑,這個微笑,落入了三樓隔廳對側一個年輕男人的眼中。
那男人獨自坐在桌前,他身體被三樓的木柱擋著,二樓的人不容易看見他,他卻能輕易看到二樓的人。
“暴雨洪荒這個劇目什麼時候開始?”跑堂的來添水,他問道。
“再過二刻。”
暴雨洪荒?一個雅舍劇目,會藏著六國議政的玄機?他凝眉深思道。
………
謫言跟著陌雲瀾走到雅舍二樓轉角的房間,剛進屋,就噗通一聲跪下了。
“事已至此,你也算求仁得仁。”陌雲瀾背對著謫言道。
“心之所向,無悔亦無懼,唯恐累及師傅您的名聲,您剛才,實在不該認下我的。”謫言道。
陌雲瀾聞言轉身,凝視著她的頭頂,半響歎了口氣道:“你既然明白為師的用意,那接下來的事,你再不可插手了。”
謫言不語。
陌雲瀾厲聲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份還一意孤行,你會累及的豈止是我和小鳳凰的名聲?!”
謫言仍舊不語。
陌雲瀾等了半天不見她有半句回應,終是麵露怒容道:“十年前你就是這個樣子,十年後你還是這個樣子,也罷,我怎麼指望你變了呢?”
最後一句話,他語氣十分失望,說完,他也不喚謫言起身,徑自打開房門出去了。
謫言仍舊跟木樁一樣,跪在屋子裡。
直到一刻之後,兕心來喚她。
“主子,陌老先生走了。”
連戲也不看,就那麼晾著一群為了他來此看戲而專程等在這裡的人。
謫言道:“扶我起來吧,腳有點兒麻了。”
兕心扶著謫言出現在隔廳時,眾人將所有疑問的眼光投射 在她身上。李漠趙玄之和顧清琬,眼裡是昭然若揭的擔憂。
師徒重逢,卻不歡而散。確實該讓人擔憂的。
可是師傅,巫族沉冤得雪,除掉奴籍之前,我隻能這麼對你了。師傅,我林謫言原該一生坦蕩無畏,可此生欠下的除了巫族,就是師傅二字了。無論是您,還是如同母親般將我養大的師傅,我都不希望你們涉險,不希望,你們因為我,而要蒙受這艱險世道半點惡意的揣測。
我,不願意那樣。
“陌老先生,不會幫你,對嗎?”顧清琬道。
雅舍燈火驟然全滅,暴雨洪荒,即將開始。
“師傅乃當世大儒,自然不會和巫族有所牽扯。”黑暗中,眾人將謫言的話聞得清晰。此言一出,也讓眾人內心稍安。如此看來,九皋門未必會在六國議政上,站在東國那邊。
“咚—!”
擂鼓聲聲,突然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一樓大廳舞台的燈光忽然亮起,將舞台邊上,兩個穿著藤蘿編織的衣裙,一頭烏發如海藻般披散在腦後的舞姬身上。
她們跪地舞動,忽而輕撫空氣,手勢如劃過老虎的脊背;忽而抬臂朝天,像在與鳥雀嬉戲。
“姐,這是什麼打扮啊?真好看。”元可貞小小的疑問聲在靜謐的黑暗中,被眾人聽得很清楚。
“不知道呀。”元含章的語氣有些可惜。
這句話音剛落,謫言就感覺自己這邊的桌子擠入了兩個人。
“林家姐姐,那是什麼打扮啊?”元含章道。
“巫女。”謫言道:“洪荒時期的巫女。”
元含章知道她所說的就是遠古時期的巫女,也就是最早期的巫族。但是一旁的元可貞就一點兒都不明白了。
“姐姐,洪荒是什麼時候啊?”
“很早的時候,那時候,天不兼覆,地不周載,四方大陸,一半,火炎炎不滅;一半,水泱泱而不息。”謫言道。
小姑娘似懂非懂,看著樓底下,有無數赤 裸著上身,著虎皮短裙,臉覆各色花紋的男人舉著長矛木棍加入了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