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屹作為一個成熟的男人,想到江堯自願代替慕容荿死去,便知那不是單純的上下屬衷心與否的問題。那江堯,對慕容荿應是有著超越上下屬的特殊情感的。而這慕容荿,他瞧著像是個懵懂孩童辨不清自己內心情感,到了此刻,仍執著於求證似的。
“那姑娘將鴆毒收在袖籠裡,至於這兩樣東西,是那姑娘貼身藏著的。”同為暗衛,不過立場不同而已,此時此刻,龍屹有些心疼起了江堯那女兒家的小小心思,於是對慕容荿道。
果然,慕容荿聽見這話有些怔愣住了。
“我不是你,不會讓珍惜我的人,輕易死去。也不會,讓他替我去死。若真有一人珍愛我的生命甚於他的生命,而我,又恰恰不能沒有他,那麼,我會選擇和他一起去死。”
不知怎地,謫言的話在他腦海回想了起來。他眼裡心底的迷茫不知所以,在那刻,像是大夫手裡金針,紮得他心,一陣陣痛。
她跟著他那麼久,他很清楚,她是一個多麼渴望活下去的人。所以,他才會在看到她屍首之後,有些迷茫地跟去了樂島,才會脫口,對林謫言說出那句“用我的命,換她的命。”
他根本沒那麼在意自己的性命,她那麼希望活著的一個人,到底是,為什麼要替他去死啊?!
是蠢貨嗎?她好像從來都不是。
得去問問她呢,親口說了不讓他一個人,卻膽大包天到將他丟下!得去問問她,那帕子是她的還是他的?為什麼偷了他的玉玦貼身藏著?為什麼,讓他這麼焦躁,不安,迷茫,疑惑……還有,難過。
“她是死在這兒的嗎?”慕容荿緩緩打開了手中的瓷瓶,出聲道。
在得到龍屹輕輕一個頷首後,他仰頭,將瓷瓶中的藥,一飲而儘!
藥入喉痛一瞬,他便感知到了五臟六腑像被千萬隻蠍子毒蛇齧噬纏繞著一樣。而後,喉頭鼻間耳中,都有濕熱的腥氣流出,他不支倒地的瞬間,視線,亦被腥氣模糊了。
腦海在那一刹那,閃現過了無數人。
母妃堅毅又溫柔的臉龐,父皇嚴厲慈愛的笑,慕容荻溫和為難的神情,醜八怪溫柔,卻又不怎麼真心的笑……還有,還有,澤林彤王府,他院中花樹下,原本站直著的細長身影,在見到他後,突然恭敬跪拜下來,他一聲應答,她緩緩起身。那一刻,她麵上,是他不熟悉的臉。
那是她原本的臉。他見過太多的美人,那張臉,很一般。
疼痛加劇了,白日春光儘散,院中的花樹,也不見了蹤影。他身陷一片混沌,心中正惴惴。突然聽到一聲:“主子。”
那聲音有些低沉沙啞,但是很好聽。他轉頭看去,幾步之外,突然出現一抹光束。光束下,是她站在那兒,恭敬地看著他。
“主子,屬下在的,你莫怕。”
原來,那沙啞的聲音是她的。他朝著光亮上前,她麵容中恭敬依舊在,卻不見了往日他走近她時,她會出現的那抹不安。
她衝他揚起一抹安慰的笑。那一瞬,他覺得心間猶如春風劃過,那通體的舒適,讓他牽起了她的手,輕聲說道:“有你在,真好。”
繼而,他們攜手,朝著黑暗走去……
一刻之後,軒轅業對龍屹道:“給慕容荻送過去吧。”
龍屹應了是,那頭軒轅業想起來抓慕容荿回來除了暗衛和大內侍衛,樂島那邊可不要泄露了風聲才好,於是他道:“樂島那兒……”
話說一半,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沒說完。龍屹笑著道:“謫言在這點上的做派你比我清楚。”
根本不用人提醒,這些子瞧著就沾了麻煩的事兒她都不會去主動扯上關係,而且,禦下很嚴,泄露消息這點事兒,基本是不用開口了。
軒轅業聞言,沒好氣道:“她這個心思做派吧,也就我受得了,換彆人,早除了她了。”
龍屹笑笑,既不承認他這話,也不否認。
…………
迤入嚴冬寒冷,得避無由。一年間,冬季的各類病症,相對其他季節,是最少的。
龍昔早起去了衡陽王府問安後,就在林家的藥坊忙了幾例風寒一些普通的病症。到了下午,天上又飄起了雪花,她便收拾了藥箱,準備早點回家。
隻是剛出了門,就被門口一輛馬車給堵住了。
那馬車旁邊跟著的人,她有些眼熟,她看到了那些人腳底下因為取暖而踩踏過深的泥土,就知道,這馬車,候了有一會兒了。
她上前去,車夫掀開車簾的瞬間,她的臉色便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