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道,“皇上可派蕭君奕去西北打戰,來考驗他的忠心。”
“哼,忠心,好個忠心!”皇上坐在榻上,敲了敲桌子,“你以為朕沒去過西北,還是毫無常識的白癡?從京城到西北,再從西北到京城,沒十天半個月,怎麼可能一個來回?朕才下令處斬蕭君奕,西北消息竟這麼靈通,立即就有消息傳去又傳回,這未免也太快了吧!”
無雙不禁冒起冷汗,隻想著用西北來壓皇帝,竟忘了關注這些細節。可是,若真等十天半月,蕭君奕恐怕屍骨都寒了。
“怎麼不吭聲呢,耍朕、騙朕,你不是一手又一手的嗎?”皇上說著,怒火中燒,一杯茶砸到無雙跟前,“你這個女人,實乃大患!”
“皇上息怒,西北兵將確實不會罷戰,在每個西北士兵的心中,隻有皇上,隻有朝廷,又怎麼會為了一個蕭將軍而為難皇上呢。隻是,那些,不過是罪婦的猜想。若皇上處斬了蕭君奕,恐怕會令西北浴血沙場的人寒了心。他們個個一心保家衛國,求的,是皇上的平安,國民的平安,最後才想到他們自己。然而,此番,他們沒有被敵軍殺死,將軍奉命回京,卻被處死,且在這大勝的時刻,您以為,他們會怎麼想?不外乎帝王心胸狹窄,容不下有功之人……”
“你放肆!你是真當朕不敢殺你嗎?”
“罪婦並非有意冒犯皇上,隻是您這樣做了,真會給人這樣的感覺。得民心者,才能穩固江山社稷,蕭君奕雖無足輕重,但他自幼承蒙皇上聖恩,一帆風順,衣食無憂。百姓都念您的好,對已故良將的孩子如此嗬護有加,定是位慈愛寬厚的仁君。蕭君奕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而百姓對皇上的美譽,也是您當之無愧的。可是,如今您真要親手毀了這一切,毀了您疼愛如子的人嗎?您這般仁慈,又怎麼會忍心呢?再者,西北浴血,將士雖然是鞠躬儘瘁死而後已,但蕭君奕一死,他們會不會從他身上折射出自己的影子,自己的下場呢?連皇上器重、愛護的義子、將軍,都能身首異處,更何況他們呢。到時候,哪怕他們再愛國忠君,也會在心裡掂量,皇上到底是如何想他們的,會不會也有賜死的一天?!畢竟,您說蕭君奕謀反,這讓他們很難接受,不知道您有沒有見過,他身上的刀傷箭傷何止一處兩處?這樣一個將軍,為您寧可戰死的將士,您為什麼會懷疑他?難道帝王心中,真就連那最基本的一點點信任都不曾有嗎?這次,蕭君奕帶兵入宮,您難道就不曾懷疑嗎?那麼少的兵力,就算真逼宮,勝算幾乎為零。他是何等見過風浪,上過戰場的人,難道連這點估算都沒有?以卵擊石、自取滅亡的事,我想,是沒有人肯乾吧,此番蕭君奕確實是護駕,還請皇上重審明察!”
無雙一口氣說完,已是累得喘不過氣。
皇上也是愣了須臾,才問了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你的教書先生是誰?”
“啊?”無雙詫然。
“是誰?”
“渝州李夫子,就是連晟,不是,是司徒少爺的外公。”
“原來是他啊,這不就是司徒仲的授業恩師麼,後來成了他的嶽丈。這李夫子厲害呀,給了朕一個尚書大人,如今又教了這麼個牙尖嘴利的丫頭。”
“民女該死!”
“或許,不是牙尖嘴利,而是能言善辯。你這軟硬兼施,高帽也給朕戴了,難聽的話也說了,危機、好處也都說了,你說,這,讓朕怎麼反駁你?”
“皇上聖明,心中定有判定。”
皇上不語,抬頭看著外,連晟和素心還跪著,不禁道,“司徒連晟的外公?那司徒連晟也在渝州四年,那豈不是和你一個學堂讀書?”
無雙不敢說謊,但是蕭玄鈺在一側呢,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說了,蕭玄鈺定然知道,連晟為了幫她,一直瞞著他呢!
“是不是?”皇上追問。
“是,我們是同窗。”無雙不敢欺瞞。
“難怪……”皇上讚許的點了點頭,忽而感慨,“年少輕狂啊!”
無雙以為看到了轉機,問,“皇上,那蕭君奕……”
皇上扭頭看了她一眼,最後目光停留在那肚子上,歎道,“比起朕的江山,梁國的千秋萬代,你肚子裡的孩子沒了父親,又算得了什麼呢?蕭老夫人不也是這樣把孩子養大的麼,你又有什麼不可以?!”
一番話,語調極為平和,無雙卻覺得自己用儘了所有力氣去聽,終是無法相信,這樣冰冷的話出自皇上之口,她傾儘一切力量,卻換來這樣的結局。
一時受不住,竟暈了過去。
皇上冷眼瞧著,無雙瘦小的身子躺在地上,蕭玄鈺側目看著,目光茫然。
一切似乎塵埃落地了。卻忽聞,有人高喊,“蕭老夫人求見”
沒想到,她竟來了。
皇上連她的名字都甚少提及,可是,這一刻,他提了,她竟真的出現。門雖開著,他卻不敢轉轉身去看。
太監又提醒了一次皇上,他緩緩轉過身,風雨中,她已是兩鬢蒼白,二十年未見了吧。他不曾出宮,她亦從不曾進宮。
他們都在為當初的錯懺悔,可是,一生那樣長,竟終是無法麵對。
隻見那蕭老夫人手捧著大將軍章霖的牌位,高高的舉過頭頂,衝天子一跪。那一瞬,皇上下令去給老夫人和老將軍撐傘,蕭玄鈺就知道,一切,結束了,徹底結束!
翌日,大晴。
雨過天晴,空氣裡都飄著清新的泥土味,一切仿若新生一般,春日雨後,萬物複蘇,太陽升起,一派欣欣向榮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