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生不可能重來,他們都不可能回到渝州,不可能是當初單純的模樣。
連晟無法再替她保駕護航了,而她的生命裡,缺失了連晟,再也不會有快樂可言。
無論生者是多麼的悲痛,多麼的不舍,那些要離去的人,終究會“狠心”的舍他們而去。
連晟身子已經開始發抖,那是死前的征兆。
他喃喃的說好冷,素心顧不上碰不碰到傷口了,俯身將他的肩膀抱住,淚水哭乾了,哽咽的哄道,“彆怕,我陪著你、陪著你……”
“答應我……好好的活著,照顧孩子,更要照顧好自己……這是我……唯一的心願,答應我……”
素心點了點頭,依舊麻木的抱著連晟,“你不會死的,你還說開春帶我們去踏青的,你不能食言,不能騙我……”
“好……”連晟疲憊的閉上眼睛,“好……”
忽而,好似回光返照一般,他忽而睜開眼睛,伸手抱住素心。
他的聲音,在那個黑夜,仿若穿透一切,來到她的心底,那樣的靜,那樣的重。
他說,“這輩子,雖然你沒有問,但有一句話,我還是要告訴你。”
“什麼?”素心哭著問。
他忽而笑得很開心,抱著她,那樣的緊,那樣的不舍……
素心突然怕了,她是如此的懦弱,竟不敢聽。然而,一切是那樣的毫無征兆,耳邊響起他低啞卻無比堅定的聲音,“司徒連晟愛安素心!”
一言落,他擁抱她的手也隨即落下。
素心茫然的跪在地上,依舊是那抱著他的姿勢,眼中的淚再次劃過臉頰,一發不可收拾的滴落在他漸漸冰冷的臉上。
無雙臉上的表情全都凍結住了,臉上的淚一點點乾涸。心跳都感覺不到了,她頹然的跌坐在地上,張了張嘴,卻什麼都喊不出來。就那樣呆呆的看著血泊裡的連晟,呆呆的看著傷心絕望的素心。
“連晟、連晟……連晟……”
從最初低低的喊,到最後的失聲痛哭,素心抱著連晟不肯鬆手,沒有人能給她一絲一毫的安慰。
無雙就跌跪在一旁,卻整個人都僵住了,她無法給予素心安慰。隻因,這一刻,她也同樣是千瘡百孔。
素心還可以抱著連晟失聲痛哭,而她呢,除了這駭人的火光和滿心的孤寂,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
她手上還有連晟的血,在寒冷的冬風裡,帶著點鑽心刺骨的痛。
連晟、連晟……
無雙想大喊她的名字,想將一切痛苦、怨恨都發泄出來,想殺掉一切害死連晟的人,包括自己!
素心悲慟不已,抱著連晟痛哭,誰也拉不住,而無雙,隻是看著,並不曾相勸。
她永遠忘不了這個夜晚,這將是她一生的夢魘。
就在這個深冬的夜裡,她最好的朋友死在了自己麵前,而她卻無能為力。她從沒見過那樣的素心,無助的痛苦、嘶喊……仿若生命裡的痛,不是眼淚可以化解的。
無雙跪在一旁,深冬的風真冷,哪怕四處都燒著了,她卻依舊覺得冷得讓人發抖。
四周都是血,連晟的血……無雙隻要一閉眼就是他的臉,那些溫暖笑著的臉,曾經有那麼多那麼多的美好,可現在卻隻剩這冰冷的屍首。
耳旁,是素心悲痛欲絕的哭聲,無雙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
隻知道,大夫來了,還是於事無補。
不過是來證實,證實那個鮮活的生命,如今死了!
素心再次遭受打擊,驚厥過去,倒在了連晟身邊。
那趕路的士兵費勁千辛萬苦弄來大夫卻依舊救不了連晟的性命,難過得捶地沉默不語。
昏厥中的素心臉頰都是淚,而連晟,那樣平靜和安詳,隻可惜,再也醒不過來了。
無雙伸手去握連晟的手,才一會兒啊,可是,他的手已然冰冷。她的心狠狠的痛了起來,怎麼也不敢相信,前些日子還見過麵的人,此後卻再也不能相見了。
那一日,是三年來的第一次見麵,竟也是最後一麵嗎?
連晟……
無雙痛苦的閉上眼睛,淚水滾落而下,滴答滴答的流入那血泊之中。
她這輩子,還盼著和他一起回渝州呢!為了回渝州,她一直努力活著,活著等到那一天。
可是,現在似乎沒有必要了。
沒有連晟的渝州,還是渝州嗎?還有值得回憶的地方嗎?
“連晟,你說的對,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和平。可是,這和平的代價,太大了!”無雙說這話時,心一直揪著,她說,“連晟,等等我,我們回渝州好不好?”
然而,沒有回應。
那個說她去哪,他也去哪的人再也不複存在了。
她的連晟,再也不在了。
眼淚已經流乾了,此生,她不會再有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