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淵忙在車外低沉恭敬的應了一聲,隨即,馬車再度稍稍朝旁搖曳片刻,便徹底停了下來。
一時,本是略微喧嚷的街道,周到人聲沸騰,車外處處皆有淩亂奔走的腳步聲與女子驚喜的呼聲,而若是細聽,便能聽到不遠處有整齊劃一的腳步揚來,甚至還有陣狀微大的車馬聲。
想來,行車於市,甚至還能惹得京都城街上百姓沸騰,想來對麵迎來的馬車內的主子,身份自是不低。
長玥沉默著,心底略生思量,隨即側耳細聽,嘈雜亂沉的喧嚷中,卻突然聽清了某位女子嬌俏驚喜的呼聲,“惠王,是惠王爺出行!”
惠王出行?
刹那,長玥瞳孔驟然一縮,心底深處,竟突然升騰起萬丈波瀾!
心口處,似有什麼東西驟然間要噴薄而出,發脹發痛,難以忍受。
長玥目光大沉,整個人已是抑製不住的貼向了車壁,隨即伸手將馬車車窗一撩,車外白晝的光線迎來,寒風簌然撲麵,涼意冷沉之中,這記憶中熟悉至極的京都主道,道路兩側,人聲鼎沸,而道前不遠,一眾人馬緩緩而來。
那些策馬之人,皆衣著便衣,神情肅肅,人馬之中,一輛封閉嚴實的馬車微緩朝前,那馬車四角皆吊著流蘇,周身通白,猶如梨白,然而若是細觀,卻不難發覺馬車正前方正吊著一串彆致風鈴。
寒風而動,那車前的風鈴,就這麼跟著搖曳,一時,清脆的鈴聲稍稍而起,但片刻,便淹沒在道路兩側女子們驚喜癡狂的呼聲裡。
霎時,長玥隻覺寒風入體,四肢八駭都驟然冰涼。
眼睛,也不知是否是冷風鑽入的緣故,竟酸澀難耐,刹那便有熱淚自眼角滑落,淒涼,怒意,而又悲憫。
方才還在詫異,誰人車行過市,能得這麼多人喜然圍觀,然而她卻是獨獨忘了,能在京都城內這般受女子歡迎的人,便隻有兩人,除了那威武侯家的嫡子劉暢,便唯數這蕭意之了。
嗬,當真是世態炎涼,民風敗落。
蕭意之這狼子野心的反賊,縱是容貌俊然,卻是包藏禍心,這樣的人,竟還仍舊得京都百姓喜愛擁護,像這等有眼無珠,是非不分的平頭百姓,虧得以前父皇還善待他們,如此看來,父皇煞費苦心,奈何人心易變,江山易改,此際這些平頭百姓,又有幾個,還會記著父皇恩典,會站出來大膽的指著蕭意之的鼻子叫罵反賊?
沒有,沒有呢!
心思至此,所有情緒,皆在心口肆意輾轉。
長玥渾身發僵,脊背微顫,目光,就這麼直直的凝著那輛風鈴搖曳的馬車,直至它路過,行遠,並消失在眼簾。
道路兩側的百姓,大多也隨著那馬車前進跟隨,陣狀頗大,待不久後,長玥馬車所在處,人群移動過後,便顯得沉寂平然,猶如大風掃過一般,終於是透出了幾分平靜安然。
隻是,那蕭意之,憑何有本事成為這股掃街的風?是憑他那張假仁假義的臉,還是憑他那顆能掐會算的黑心?
長玥目光一直朝外落著,半晌都無法回神。
許久,身後揚來一道慵懶隨意的嗓音,“寒風凜冽,長玥公主本是臉頰紅腫,此番若再吹冷風,萬一生出凍瘡,便要毀容了呢。”
這嗓音極為懶散,興味盎然中卷著幾分毫無演示的調侃。
長玥回神,這才發覺掌心發疼,方才緊握成拳時,指甲早已摳破了血肉,但卻並不自知。
車外,的確冷風凜冽,天寒地凍,仿佛要將人凍死似的。
長玥慢騰騰的將頭挪回了馬車內,一時,麵頰的冷涼稍有鬆懈,那股鬆神的檀香縈繞而來,長玥忍不住深吸了兩口,全身的沸騰與狂怒狂恨,也稍稍消卻了半許。
“哈哈……”正這時,矮桌對麵的人,興味至極的笑出聲來。
他修長的眼睛彎得極其好看,那張如玉的臉,卻是魅惑重重,妖然風華。
長玥麻木觀他,低沉出聲,“宮主笑什麼?”
雖話是這麼問,但她心底深處,也或多或少的猜出了緣由。方才蕭意之行車而過,她那般狂怒而又強行壓製的模樣,定是猙獰狼狽,再加之頭發淩亂,滿眼疲憊紅腫,整個人不倫不類,像極了落魄乞者,這一直以整蠱她為興趣的妖異之人,笑她,也是無可厚非。
隻是正待長玥如此思量時,這妖異之人卻是突然在馬車內翻出一隻銅鏡朝長玥遞來。
長玥眉頭一皺,淡漠伸手接過,垂眸一觀,便見銅鏡之人,滿麵蒼白,雙眼紅腫不堪,然而最為突兀刺眼的,則是紅腫的臉頰正掛著兩條淚痕,而淚痕連帶沾染淚水的睫毛,皆凍成了冰渣,怪異,而又滑稽。
淚水成冰,沒想到,她探頭於車外,竟已是呆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