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子神色微顫,縱是強行按捺心神,麵上的狂喜之色卻是怎麼都掩藏不住。
她忙朝長玥點了頭,賠笑熱絡的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先行退下了。若公子有何吩咐,還望姑娘及時入得前院轉告我一聲,我定當竭儘全力孝敬好公子。”
長玥淡漠點頭。
老媽子隨即扭頭朝不遠處緊閉的屋門再度打量了好幾眼,才悻悻的笑著離開。
眼見老媽子領著那幾名壯漢走遠,長玥微挑的心,才徹底鬆懈下來。
今日這出,著實在意料之外,然而這結果,倒也差強人意,至少,那妖異之人方才並未在巷內與那些壯漢乾架,若當真打起來,消息一傳,便會麻煩纏身了。
長玥立在原地,默了片刻,待周遭冷風微盛,涼意入目,她才回神過來,緩步朝不遠處的屋門而去。
推門而入時,一股檀香撲麵而來。
屋內,不知何時竟已點上了那妖異之人最是喜歡的檀香。
而扶淵等人則是正忙著擦桌抹椅,整理屋子,房梁上的紗幔也被撕扯下來,屋內的擺設也重新布置了一遍,一時,屋子倒是淩亂不整。
而那一身雪白的妖異之人,則是立在屋角的香爐邊,正懶散興味的把玩著手中的夜明珠,看似無所事事,奈何待那異色的瞳孔甫一瞧見長玥,他眸中當即漫出半分微光,隨即懶散輕笑,慢騰騰的出了聲,“長玥公主來得正好,扶淵等人太忙,不如,長玥公主幫本宮搬把椅子來,也好讓本宮坐著歇歇腳?”
長玥目光朝屋中不遠處的竹椅一掃,頓時皺眉。
那竹椅與這妖異之人不過三米之距,這人有力氣站在屋角發閒,卻沒力氣過來坐在那竹椅上?
正思量,那人又道:“長玥公主今兒擅自耗費本宮一顆夜明珠呢,本宮倒是記得,那顆夜明珠,似是上次下麵人敬獻上來的寶貝,價值千金,長玥公主……”
未待他後話道出,長玥已是冷沉淡然的出聲打斷道:“宮主稍等,長玥這便將椅子搬來。”
他眼角稍稍一挑,興味盎然的望著長玥,噎了後話,待長玥將竹椅搬至他身邊,他才懶懶散散坐下,舉手投足皆展露幾分掩飾不住的妖魅之氣,隨即目光一抬,再度朝長玥落來,“屋外那老媽子,打發走了?”
長玥淡然點頭。
他輕笑一聲,“大昭京都城內樓子裡的老媽子,著實牙尖嘴利,盲目勢利,嗬,著實是壞了興致。”
長玥目光在他麵上流轉,隻見他正笑得興味盎然,俊容上邪肆風華,既是這般神情與臉色,又哪裡像是興致受損之人?
“大昭京都樓子內的老媽子,大多如此,但樓子內的姑娘們善解人意,溫柔可人便是足矣了。”片刻,長玥低沉著嗓子出了聲,說著,話語稍稍一頓,繼續道:“再者,宮主來此,又非欣賞大昭樓子內的老媽子,而是欣賞美人的不是?”
他神色微動,卻是笑得更為燦然,裝模作樣的點點頭,“長玥公主這話也在理。隻不過,若這樓子內的姑娘們也不得本宮喜歡,想來此番長玥公主建議的大昭之行,本宮倒要不滿了。”
他嗓音極為慢騰,興味與調侃之意十足。
長玥知他此際又是太閒了,閒得又開始拿她開涮,隻不過這人著實陰晴不定,此際竟已將話說到了這份兒上,她若不好生解釋並將話題引開,一旦這人不悅,絕非善事。
此際入得這大昭京都,故地重遊,雖心底沉重複雜得難以附加,奈何她卻不能擅自妄動,既要防著身份泄露,引得蕭意之等人注意,更還得防備著妖異之人莫要一個不高興就開始大肆生事,並在這京都城內肆意興風。
那時候,即便她不找蕭意之,蕭意之怕也注意到她這一行人了。
“宮主放心便是,即便這家醉仙樓內的姑娘不得你滿意,這巷內還有多家樓子,宮主可再去彆家挑選,定能挑選到如意之人。”長玥按捺心神一番,低沉出了聲。
這話,她說得倒是底氣十足。
這裡是天下聞名的風塵之巷,各色女子皆有,比靈禦宮內的花瑟還要柔媚的女子,更是數不勝數,如此,豈會怕這妖異之人挑不到合適的?
“有長玥公主這話,本宮便放心了。”妖異之人出了聲,嗓音裝模作樣的卷著半分釋然,奈何這話題剛過,他再度出了聲,“此際扶淵正收拾屋子,大肆清掃,本宮倒也閒來無事,不如,長玥公主再陪本宮對弈幾局?”
長玥眼角驀地抽了一下,心口也驟然發了緊。
這連續幾日,舟車勞頓不說,她日日被其拉著對弈,早已折磨不堪。不得不說,這幾日的對弈,她早已膩煩,想來以後很久,她都不願再碰棋。
“一路舟車勞頓,長玥已是累極,思緒也不能集中,是以此際,長玥倒是不適對弈,免得棋藝不佳,擾了宮主雅興。”說著,眼見他朝她懶散興味的望著,長玥垂眸下來,繼續道:“此番終於抵達大昭京都,無需再趕路,長玥此際,倒是想去院中偏房休息片刻,望宮主應允。”
他修長的眼角稍稍一挑,興味盎然的目光在長玥麵上掃視,不說話。
長玥淡然而立,也不準備再開口,更不願再妥協,隻因一旦妥協,今日時辰,便將再度在對弈中渡過,如此,彆提休息,連幾日都荒廢了的武藝與內力,都將無時再練習。
周遭氣氛突然靜了一下,卻僅是片刻,妖異之人勾唇而笑,鬆了話,“本宮也不喜為難人,既是長玥公主累了,自然可去偏房休息,待長玥公主休息好後,夜裡,才有精力為本宮挑選美人才是。”
長玥眉頭幾不可察的一皺,不置可否,也未循著他的話繼續往下說,隻道:“多謝宮主,長玥先行退下了。”
嗓音一落,也未顧他的反應,轉身便朝不遠處的屋門而去。
屋外,冷風依舊浮動,寒涼刺骨。
這兩日,倒是不曾飛雪,但寒風卻是不曾驟減,而放眼這彆院,樹木凋零,毫無生氣,到處都是一副清冷與破敗感。
而這彆院的偏房,卻是擺設簡單,僅有一榻,一桌,大抵是經常有人打掃,此處倒是乾淨,並無灰塵,再憶起那扶淵等人正大肆清掃妖異之人的屋子,長玥倒也心生咋舌,隻道那妖異之人著實潔癖,此番不過在這彆院稍稍住上幾日,便要將人家院屋翻天覆地的清掃甚至改變一番,著實是吃飽了沒事乾,費神費力。
一路勞頓,加之這幾日連番對弈,不曾休息,是以待剛躺於偏房的榻上,長玥便頭腦發沉,忍不住睡了過去。
隻奈何,長玥此番卻是睡得不安穩,整個過程,皆噩夢連連,仿佛周身都被禁錮束縛住了,怎麼掙脫都掙脫不了。
直至,拚儘全力的奮力一搏,全身一彈,眼眸一睜,此際,所有神智驟然清明,長玥才突然反應過來,方才那一幕幕的驚悚與束縛,皆不過是一場心驚膽戰的夢。
而那夢裡,有父皇,有母後,有那場初春的梨花雨,更有那湖旁吹著簫而立的蕭意之,隻是,那蕭意之手中的簫,突然就變為了長繩,將她全數纏繞,任由她怎麼掙紮,都無濟於事。
“醒了?”一道妖異柔和的嗓音響起,魅然十足,亦如春風過境,磁性柔軟得不成樣子。
滿心的起伏,在這刹那突然平和了不少。
長玥轉眸,便見不遠處的窗邊,正坐著一人,那人白衣勝雪,修長的指骨正握著一本翻開的書,而那異色的瞳眸,則是正朝長玥落著,笑得魅惑。
這人,何時坐在她窗邊的?
長玥眉頭一皺,伸手擦了擦額頭冷汗,隨即低沉出聲,“宮主何時過來的?”
他懶散一笑,“本宮倒也不記得了。”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本宮那屋,不得清閒,本打算來長玥公主這偏房避避,以圖靜心看書,不料長玥宮主也是噩夢連連,嘴裡囈語不斷,不曾清淨過呢。”
方才睡得極沉,生了噩夢,她自會擾他清淨,隻不過,這院子雖小,但好歹也有四間房屋,這人其餘兩間屋子不待,偏偏來她屋中窗邊落座看書,這是何意?
心思至此,長玥麵上也冷了半分,隻道:“擾了宮主清淨,也非長玥所願。宮主若是不棄,可在這院中其它兩間屋中看書。”
他輕笑一聲,手中的書慢騰騰的合攏,懶散道:“此際倒是不必了。天色已晚,倒也該用膳了。再者,待膳食過後,長玥公主,便也該隨本宮去前院瞧瞧美人兒了。”
長玥神色微動,朝窗外一觀,這才見天色著實已是暗沉下來,連黃昏都已過了。
這時辰,竟是過得這般快。
長玥稍稍斂神,終歸是下了榻,大抵是睡得太久,渾身剛站立時,雙腿略有發軟。
那一身白袍妖異之人,先行開門而出,待長玥緩步至屋門時,目光觸及院中各處,一時,竟是怔了一下。
隻見本是荒涼破敗的院內,此際到處都擺滿盆栽,各色的花齊齊開放,倒是為這天寒地凍的氣候強行增了幾分春意闌珊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