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神,長玥眉頭便忍不住稍稍一皺,隻道這般寒涼氣候,這些放在屋外的盆景,怕是隻有凍死的份兒。再者,此番天氣,這麼多開得正盛的盆景,又是從哪兒搬來的?
正思量,不遠處揚來扶淵剛毅冷沉的嗓音,“長玥公主,宮主有請。”
長玥抬眸朝扶淵掃了一眼,這才按捺心神的往前,待踏入那妖異之人的主屋,卻是又被屋中之景怔了一下。
隻見這偌大的屋子,紗幔全數換為了新紫,各處還添置了不少新置的東西,亦如,那虎紋軟榻,還有牆上甚至櫃子上的那些精致裝飾,甚至於,那不遠處圓桌上的茶壺瓷杯,也全然換成了刺目的金杯,周遭燭台被全數撤下,反倒是在屋頂鑲嵌了幾顆極大的夜明珠。
此際,屋外天色暗沉,然而這屋內,夜明珠光亮卻是極盛,屋中各處也猶如白晝。
不到一日的功夫,扶淵這些人已是在這彆院徹底的改天換地,此番不過是入住彆人的地盤,但這些人卻毫無安分之意,反倒是將彆人之地肆意改造,想必那樓子的老媽子過來,怕要認不出這地兒了。
心思至此,長玥斂神,故作淡然的踏入屋內。
“稍稍改造一番,這屋中布局,倒是雅致多了,長玥公主,你說是吧?”正這時,那坐在圓桌旁的妖異之人慢悠悠的出了聲。
是嗎?
長玥心生冷嘲,目光再度朝圓桌上的金杯打量了一眼,又定了定頭頂的夜明珠,再順勢掃了一眼周遭煥然一新的器具與紗幔,隨即垂眸下來,著實不敢恭維他這話。
這屋子雖是煥然一新了,但卻極為奢靡,像極了暴發戶該有的猖狂,是以與這‘雅致’二字,根本就沒沾邊。
隻是心底雖如此評判,但長玥卻並未表露出來,反倒是朝那妖異之人淡漠的點了頭。
他勾唇而笑,似是有些滿意,隨即吩咐扶淵上菜。
扶淵忙點頭,轉身出屋,僅是片刻,便有一眾黑衣人端著晚膳而入,待將膳食放於圓桌,便皆恭然的退身出去。
長玥踏步往前,略微自然的在妖異之人身旁落座,目光朝桌上豐盛菜肴掃了一眼,低問:“這些膳食,也皆是宮主帶來的廚子做的?”
他笑得懶散不羈,“本宮曆來不吃外人做的東西,這些膳食,自是靈禦宮廚子所做。”
長玥神色微沉,“此處彆院,似是僅有住房,卻不曾有後廚,難道宮主的廚子,是在前院廚房內做的?”
他神色微動,懶散道:“去前院做,與彆人共用一個膳房,倒也不是我靈禦宮做派。”說著,在長玥深了幾分的目光中,他勾唇一笑,慢悠悠的繼續道:“不過是拆了院子後方的幾座假山,掘了幾棵黑漆漆的樹,搭了間膳房罷了。”
長玥神色微怔,著實無奈。
這人曆來隨性慣了,她此際,已是不再想著他能低調一些了,隻是即便無法做到低調,但這人剛入住彆院,便這般開工動土,不僅將彆院隨意整改,甚至還毀了假山與樹木來搭建膳房,如此,是不是太過了些?
長玥默了片刻,努力的按捺心神一番,才稍稍穩住情緒,眼見他依舊懶散而笑,邪肆張揚,長玥突然覺得與這人在一起相處,著實是太累太操心了。
“此處乃風塵之地,人流極大,各種消息也容易散播出去。宮主入這大昭京都,想來也是玩樂的,若是太過招搖,惹得有心之人注意了,自是麻煩纏身。是以,還望宮主入住這彆院時,稍稍低調些。”長玥默了片刻,低低出聲。
奈何這話一出,他似是並未聽進去,反倒是慢騰騰的道:“那老媽子收本宮一顆夜明珠,本宮還未要回來,此際縱是翻新這彆院,也是本宮自己的人力物力,而今,長玥公主非但不覺得本宮受了委屈,破了財,反倒還勸本宮收斂,讓本宮委屈著住在這彆院,本宮這般照顧長玥公主,而長玥公主,便是這樣回饋本宮的?”
長玥心底一沉。
這人,無疑是在刻意的曲解她的意思,故意找茬了。
顯然,她今日給那老媽子一顆夜明珠,自是讓這人覺得不值了,是以幾番都拿那夜明珠說事,肆意調侃。
隻不過,這人多金多財,說是富可敵國都不為過,竟還會心疼一顆夜明珠?
長玥皺眉,心思起伏,將這妖異之人的話語與態度徹底歸納為他僅是想調侃與找茬罷了。
“狗賊登基,國之不穩。再者,蕭意之與那狗賊,心思叵測,並非善類,宮主這般堂而皇之的入得京都城,若一味的高調招搖,想必不多時,定會惹那二人注意。長玥知宮主深不可測,甚至武功莫測,但,雙拳難敵四手,若蕭意之與狗賊當真有意與宮主過不去,宮主以為,憑你與隨身而來的幾名黑衣侍衛,便能闖出這京都城?”長玥深眼凝上他那雙修長帶笑的眸子,低沉的再度出聲。
他異色的瞳孔微微一縮,卻也僅是片刻,他目光已是全然恢複了常日裡的邪肆魅惑,“長玥公主隨了本宮這麼久,倒仍是不知本宮之性了。”
說著,輕笑一聲,繼續道:“本宮來這大昭京都城,的確是為做樂,本宮自主宰靈禦宮開始,心底,便從無低調二字,長玥公主今日三番兩次讓本宮低調,倒是委屈本宮。再者,大昭惠王與新帝雖心思叵測,甚至也有些手段,但本宮,也非孱弱之輩,嗬,他們若犯本宮,本宮,自是趕儘殺絕,他們若是不犯本宮,本宮,也仍要犯犯他們。”
他嗓音慵懶至極,話語卻是底氣十足,邪肆魅然中無端的透出幾分莫名的痞態。
長玥著實不敢恭維他這話,心底除了歎息,便是無奈,縱是對他有幾分微怒,但也無可奈何,素手無策。
這人啊,當真是像極了脫韁的馬,怎麼勸怎麼拉都無濟於事,費力,而又不討好。
心底一沉,竟是無奈得有些發痛。
這麼大以來,除了蕭意之將她氣得發瘋之外,這妖異之人,三言兩語之間,卻也能將她氣得心口發疼,卻又無法排遣。
長玥垂眸下來,不說話了。
而那妖異之人,則是將碗推至了她麵前。
長玥眉頭皺得更甚,依舊不言話,待默了片刻後,便開始執著筷子為他碗中布菜。
整頓晚膳,他僅是懶散隨意的吃了幾口,最後,再飲了幾口淡茶,而長玥,卻是強自斂神,逼著自己吃了不少。
待扶淵等人將飯菜撤下後,那樓內的老媽子,便不請自來了。
許是被院中之景驚住,那老媽子入得屋門時,麵色是震驚的,然而待目光又瞧見了屋中的布置,更是驚得停了步子。
隻是這老媽子倒也是見慣了大場麵,心思倒也玲瓏強大,她僅是在原地怔了片刻,便回神過來,開始熱絡的朝妖異之人賠笑道:“方才入得這院子,倒見大變了樣,我還以為我走錯院子了呢。”
長玥淡然起身,立在了妖異之人身後。
“院中以前的布置與擺設,寒磣至極,本宮倒是不喜。”正這時,那妖異之人慢悠悠的出了聲,說著,嗓音稍稍一挑,“本宮此處,似還缺幾名奴役……”
老媽子眼珠子驀地一轉,當即會意過來,忙熱絡賠笑道:“是我疏忽了,公子放心,等會兒我便去差幾名奴役過來伺候公子。”
“本宮有本宮的貼身婢女伺候,你送來的奴役,伺候本宮的下人便是了。”妖異之人再度出聲。
嬤嬤怔了一下,麵色當即僵了半分,但也在刹那間恢複如常。
長玥則是垂眸盯著地麵,心生冷嘲。前幾日在那武將楚灼麵前,她的身份是妾,而今在這老媽子麵前,她連妾都不是了,直接降為了奴,這妖異之人的心思,也變得夠快。
“此際已是入夜,你醉仙樓內的美人兒們,皆起了吧?”正待長玥心生冷諷,這妖異之人再度出聲。
老媽子忙道:“起了起了。公子有所不知,我們樓中的姑娘啊,午時過後便醒了,整個下午,她們皆會練琴練曲,看書習禮。而這會兒啊,姑娘們皆準備就緒,開始等各位公子們了。”
說著,眼見妖異之人勾唇笑著,異色的瞳孔滿是興味,老媽子繼續道:“今日公子不是說要挑美人兒嗎?不如此際,公子便隨我去前院看看?”
“尚可。”妖異之人並未拒絕,答應得倒是有些乾脆。
老媽子頓時麵露喜色,忙道:“公子請。”
妖異之人慢悠悠的起了身,隨著老媽子朝不遠處的屋門而行,待剛踏出門口,他便突然駐足,回頭朝長玥望來,笑得燦然魅惑,“扶玉,你也隨本宮一道去,也好為本宮參考參考,何等姿色的女子,才算得上你們大昭京都的傾城美人兒。”
長玥眼角一挑,麵色驟然微沉。
待在原地默了片刻後,她終於是按捺心神的朝前踏了步,隻奈何此番本是打算隨便陪這妖異之人挑挑女子便是,待這妖異之人滿意時便出聲告退,然而長玥卻是怎麼都未料到,今夜注定不平靜,鬨劇叢生,甚至讓她這滿臉過敏紅腫之人,瞬時在整個京都城內都掀了風浪。
當真是……流年不吉!與這妖異之人在一起,這‘低調’二字,無疑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