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周遭略微靜止的氣氛當即被打散。
長玥回神,循聲而望,便見那孩童正歡笑著拍手,在原地一蹦一跳,大抵是察覺到了她的打量,又瞧見了一身黑衣勁裝的黑衣人也轉眸朝那孩童望去,孩童身側的老人倒是神色一緊,忙伸手拉住了那蹦跳的孩童,拎著略微掙紮的他走遠了。
長玥倒掛在樹枝上,腰間的白綾似是越來越緊,竟令她有些難以呼吸。
倒立著的頭,連帶眼珠子都快擠出來一般,難受至極,奈何縱是如此,她也僅是稍稍皺眉,麵色倒也平靜,然而,待目光循著白綾儘頭望去,便見那不遠處的馬車的車簾正被那妖異之人撩開,此際,他正趴在馬車窗上,一手撩簾,一手握著她身上這根白綾的一端,整個人正朝他笑得懶散隨意,卻又邪肆魅然得不可方物。
大庭廣眾之下,突然被這人倒掛在樹枝上,加之滿身花衣,臉頰紅脹,這種恥辱與哀涼之感,無疑是難以承受。
一時,長玥麵色抑製不住的冷了下來,凝在那妖異之人麵上的目光,也突然增了風霜感。
那人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若是不然,見她墜馬,他有千萬種方法救她,奈何,他卻是獨獨選擇了用長綾將她掛在樹枝上的法子,令她猶如一個笑話般供周遭之人肆意的打量觀望,甚至輕笑嘲諷。
此際這種感覺,無疑是驚怒交織,難以言道,甚至從未有過那一刻,她心底竟是這般想將那欺她辱她的妖異之人殺了。
長玥心神起伏,手指,早已緊握成拳。
正這時,扶淵已是靠近了樹下,那妖異之人突然鬆了長綾,長玥隻覺腰間一鬆,整個人頓時倒立而下,卻也僅是片刻,一雙剛毅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她身上的花色棉襖,隨即猛的將她翻轉,長玥隻覺天旋地動了一番,眨眼間,雙足已落地。
“扶玉美人兒,還不過來扶本宮與流蘇下車?”此際,未待長玥回神,那馬車上笑得招搖邪肆的人慢悠悠的出了聲。
長玥全身發涼,穩住身形,稍稍推開扶淵穩她身形的手,隨即抬眸朝那笑得燦然的妖異之人望去,心底冷冽陰沉至極。
大庭廣眾之下擺了她一道,而今,這人仍嫌未玩夠,此番還要讓她扶他?
不得不說,這人臉皮夠厚,也吃準了她寄人籬下,心有顧忌,不敢當麵頂撞於他,是以,他才敢笑成那樣,有恃無恐,甚至招搖邪肆,分毫不將她又恨又怒的模樣放於眼底。
長玥冷沉沉的朝他望著,並不動。
這時,身旁扶淵低低沉沉的出了聲,“扶玉姑娘是聰明之人,自該知曉事態輕重緩急。方才宮主救了你,還不快過去謝宮主恩,再服侍宮主下車?”
剛毅無波的嗓音,分不清好壞,然而卻讓長玥稍稍恢複了半分理智。
她默了片刻,才強行按捺心神,緩步朝前,待站定在那妖異之人的馬車邊時,才低沉道:“方才,多謝宮主相救。”
說完,伸手撩開了簾子,目光朝那妖異之人淡掃而去,伸了手。
那妖異之人倒是輕笑一聲,異色的瞳孔在她麵上流轉片刻,慢騰騰的道:“扶玉美人兒的確該謝本宮。方才扶玉美人兒心思存異,驀然墜馬,本宮未怪扶玉美人兒擅自做戲之舉,甚至還出手救你,就憑此,扶玉美人兒便該好生謝本宮。”
長玥神色微動,心底深處,更是複雜之感層層湧動,平息無法。
聽他之意,倒像是猜到她故意墜馬了。
是了,她慕容長玥,著實不是做戲高手,方才墜馬,雖刻意而為,但她卻表現得太過淡然,縱是想逼著自己故作驚慌,然而還未來得及演,那妖異之人的長綾便橫過來了,完全沒時間讓她反應,更沒時間讓她故作驚慌。
想來,那妖異之人憑此猜測到她的用意,倒也不足為奇,隻怪她做戲太差罷了。
隻奈何,這妖異之人救她,也本是一場故作的戲弄,然而此際到了他嘴裡,卻全數成了救人施恩,甚至寬宏大量,長玥此番,再度在他這裡碰了軟釘子,滿心的複雜與怒意更是被憋著壓著,排遣不得。
她垂眸下來,濃密的睫羽掩蓋住了滿眼的起伏與複雜,不言話。
正這時,那妖異之人慢騰騰的朝前挪了身,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手搭在了她手上,長玥回神,淡漠至極的將他扶下了馬車,待正要收回手,退至一邊站定,不料妖異之人挑著嗓音懶散道:“本宮的流蘇美人兒還沒下車。”
他嗓音極緩,興味盎然。
然而這話的言下之意,卻要讓長玥將馬車內的妓子流蘇也扶下來。
長玥眉頭再度皺了起來,隻覺屈辱。這人,竟讓她慕容長玥去卑躬屈膝甚至為奴為婢的去將那馬車內的妓子扶下來?
長玥驀地抬眸,朝妖異之人瞪去。
他卻是笑得懶散邪魅,“方才扶玉美人兒墜馬,倒是漏洞百出,本宮……”
“方才墜馬,不過是偶然罷了,宮主又何必多計較。再者,這流蘇姑娘,扶玉扶她下來便是。”未待他後話道出,長玥便麻木出聲,嗓音一落,便開始伸手去扶那流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