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如今,隻為深仇而活,這大昭是否滅亡,扶玉,並不關心。宮主也無需在扶玉麵前言道這些了,也無需再試探什麼,扶玉自知宮主絕非等閒,心下定有大計,但望宮主稍稍體恤扶玉,待扶玉報得大仇之後,宮主想要扶玉如何,扶玉皆言聽計從。”片刻,長玥已是按捺心神的緩然出聲。
她這話,無溫無波,低沉中帶著幾分不曾掩飾的麻木。
“扶玉美人兒這話倒是說得委婉,隻是,本宮倒是喜歡。”正這時,他略微滿意的輕笑一聲,慢悠悠的道了這話,說著,嗓音稍稍頓了片刻,繼續道:“按照本宮之前的計劃,會在這大昭京都逗留半月,還是那話,本宮行事曆來隨意,也容易憐香惜玉,若扶玉美人兒這段時間讓本宮開懷滿意了,你想要的,本宮,皆會給你。”
長玥並未將他這話放於心裡,她能信任何人的話,唯獨這妖異之人的話卻是不可信,若是不然,她今日又豈會落得這般地步,不止臉頰紅腫,衣著突兀,甚至還要去割人雙耳。
而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他今日對她的整蠱罷了,待明日,待後日,這妖異之人怕是又得換著花樣的戲弄她。
長玥沉默著,並未出聲。
這時,那湖心高台上這一局的鬥詩之人已決出勝負,周遭呼喝聲嘈雜驚耳,淩亂的掌聲也是此起彼伏。
長玥神色微動,下意識的朝那湖心的高台望去,隻見此局奪魁之人,乃是名瘦削不堪的書生。
不多時,下一局再度開場,另外十來名男子陸續登上了高台,而那些男子中,卻不若上一局中全是年輕人,反倒是還夾雜著幾位花白胡子的老人。
待此局一開,其中一名花白胡子的老頭率先道出了一句詩,隨即,其餘人神色微緊,極認真的開始一個接著一個的作詩應對。
長玥興致缺缺,回神過來,按捺心神的朝身側妖異之人出了聲,“時辰已是不早,扶玉該行動了。”
妖異之人勾唇而笑,懶散觀她,漫不經心的點了頭,卻是慢騰騰的從袖中掏出了一隻匕首朝她遞來,慢騰騰的道:“這匕首削鐵如泥,割耳,綽綽有餘,扶玉美人兒拿著吧,今夜之行,可莫讓本宮失望。”
長玥皺了皺眉,並不多言,待默了片刻,才伸手將匕首接過,隨即在他異色微深的瞳孔內轉了身。
扶淵早已備好的獨舟,船槳也一應俱全,隻奈何,長玥卻不會劃船。
待上得獨舟時,長玥一手握船槳,另一隻手被天蠶絲布纏得腫厚,難以動作,是以,在全然不會劃船的基礎上,又僅能用一隻手劃船,是以在原地撲騰了半晌,待周身都出了熱汗時,長玥才艱難的掌握了半分劃船技巧,隨即一點一點的朝那目標畫舫靠近。
身後,揚來妖異之人挑高的輕笑,半晌不止,似是當真笑得不輕。
長玥忍不住回頭朝他觀望,隻見他正望著她,極致風華的麵上笑得正歡,而長玥卻突然沉了臉色,心下複雜與冷嘲之感層層交織,難以平息。
以前金枝玉葉,高高在上,曆來都是被人捧著的,是以,她從不懂心酸與無力是何,但到了此際,這種小人物的生活,甚至卑微得連普通人都不如的感覺,心酸而又無力,甚至即便此際被那妖異之人肆意嘲笑,她也無可奈何,甚至隻得將所有的感覺碾碎了壓在心底,然後,然後迫使自己去強大,去割那畫舫上男子的雙耳。
心思如此,悵惘難耐。
但片刻過後,長玥強行按捺住了心神,淡漠麻木的一點一點朝那目標畫舫接近。
湖水因寒風的席卷而微微蕩漾,漫著幾分水汽與腥味。
周遭嘈雜呼喝之聲依舊濃烈,非凡熱鬨。
待靠近那男人的畫舫時,長玥眉頭稍稍皺了皺,默了片刻後,便暗自提氣,動用輕功輕微的躍上了畫舫,隨即趁畫舫船夫正撲在欄杆上看詩會看得起勁,她輕輕挪步,入了那船艙。
船艙內,酒味未散,而屋內的擺設,亦如長玥所料的那般奢靡精貴。
先是那桌上的玉.壺金杯,再到屋中各處擺著的雕琢精致的金飾,便足以見得,這畫舫應該不是承租而來,反倒是那艙外的男子自家所有。
如此,那艙外男子究竟是誰?莫不是這京都某個員外家的公子?
正思量,冷風微微從船艙的窗戶灌了進來,長玥不由打了個寒顫,回了神。
她默了片刻,隨即伸手將桌上的幾隻金杯揣入懷裡,而後輕腳閃身至那打開的屋門後方,待借用屋門擋住身形後,她從懷中拿出一隻金杯,猛的朝不遠處砸了去。
刹那,金杯觸碰到了桌緣,彈飛後摔在了地上,脆聲猛起,動靜倒是有些大。
這時,艙外幾人似是有所察覺,僅是片刻,那嗓音讓長玥微有耳熟的男子突然出了聲,“吳江,你且入屋看看,可是本…少的什麼東西落下來了?”
“是,主子。”一道討好嗓音應聲而起,嗓音倒是有些尖細,像是以前宮中太監的嗓音。
長玥微怔,卻也並未多想,僅是神色微緊,手中匕首早已出竅。
僅是片刻,有小跑的腳步聲微快而來,眨眼間,那船夫已是入了屋子。
他體型微胖,行動稍稍有些不利索,待入得屋子後,他發覺了那落地的金杯,正要彎身去撿,長玥神色驀地一冷,當即閃身至那船夫身後,驀地伸手動用內力將他劈暈。
一時,船夫身子軟倒在地,略微發出了幾分悶重聲。
船艙外揚來那男子微挑的嗓音,“吳江?”
長玥眉頭緊蹙,再度閃身入了屋門後方掩藏。
而那船艙外的人喚了幾聲無果,終歸是道:“美人兒們等本少片刻,本少回船艙瞧瞧。”
這話一出,便有兩道柔膩的應聲響起。
長玥神色緊繃,僅是片刻,便聞有慢騰的腳步聲再度朝屋門而來。
她忍不住緊了緊手中的匕首,神色如鶩,片刻,那人已是踏入了屋門,身影也被拉得老長。
“吳江?”大抵是發現了地上癱軟的船夫,那人嗓音挑高,陡然深沉而又複雜。
長玥稍稍挪著目光,眼見那身材頎長的紫袍男子剛蹲下並伸手去探那吳江的鼻息時,長玥麵色一冷,當即急速的閃身而出,握著匕首的手猛的朝那蹲著的男子捶去。
她並不想殺人,她僅是想將這人打暈,從而割他的雙耳,朝那妖異之人複命罷了。
隻奈何,待手剛要捶到那人身上時,那人似是突然察覺,千鈞一發之際,他竟是極其靈巧的朝旁一挪,刹那,長玥的手捶空,他則是順勢朝旁滾了一圈,猛的站了起來。
“大膽,你是何人?竟敢刺殺本少?”那人怒斥一聲,嗓音冷沉而又威儀。
長玥抬眸朝她望去,心下驟然一顫,便是以前與這男子見的次數不多,但這男子卻長得與那晏親王相似六成,她便是再愚鈍,也該猜到這男子是那晏親王的獨子,慕容裕了。
也難怪,難怪這人嗓音如此熟悉,當時不曾仔細辨彆,而今瞧清楚了,長玥怒意洶湧上浮,神色驟然一沉,渾身透露層層殺氣。
當真是冤家路窄,今日本不願殺人,但既是碰上這晏親王兒子了,那就彆怪她心狠發狂了。
這道心思驟然在心底滑過,眨眼間,長玥內力湧動,手中匕首驀地朝那慕容裕刺去。
她是當真想殺了他,刺死他的,那妖異之人說要要這慕容裕的兩隻雙耳,她不僅會如他所願,甚至還可將這慕容裕的性命奉上。
長玥眼睛都有些發紅,瘋狂朝慕容裕襲去。
慕容裕是晏親王獨子,自小便過著驕奢日子,文武不才,以前也是京都城內出了名的浪蕩子,雖有三腳功夫,但卻不精,加之常日流連花.叢,身子早被掏空不少,是以四肢也略微無力,待長玥匕首襲去,他怒意滔天的麵上頓時展露出幾分抑製不住的驚駭,正要閃身躲避,奈何動作稍稍遲緩了半分,胳膊驟然被長玥手中的匕首劃出了條長長的口子,頓時鮮血長流。
他麵色當即一白,神色驚懼顫抖,忍不住抖著嗓子呼喝,“大膽女賊,你可知曉本少身份?你今日傷本少一毫,來日定將你五馬分屍,滿門抄斬!”
長玥怒紅了眼,狂吼,“滿門已亡,而今,便是讓你下去為他們在天之靈祭奠!彆說是傷你一毫,你,還有你父皇性命,我皆不會放過!”
嗓音未落,長玥手中的匕首再度癲狂的朝他襲去。
慕容裕終歸是被長玥這架勢嚇著了,他渾身抖索,連滾帶爬的開始不管不顧的朝屋門衝去,顫著嗓子大吼,“劉兵,楊順!救駕!替本殿殺了這瘋女人!”
長玥殺紅了眼,心底早無分寸,待慕容裕衝出屋去時,她的匕首再度刺中了他的脊背,待狠狠抽回時,慕容裕慘呼一聲,跌倒在地。
“啊……”船艙外那兩名衣著露骨的女子,嚇得驚叫連連,兩人下意識的抱在一起,渾身發抖,眼見長玥匕首再度朝那地上蜷縮著甚至渾身是血的慕容裕襲去,她們再度慘呼,奈何嗓音剛到一半,則是雙雙暈倒在地。
周遭一切,長玥似是未覺,她早已紅了眼,握著匕首的手也是癲狂不已,奈何匕首剛要再度狠狠的刺中慕容裕脖子,一把長劍突然橫亙而來,將她的匕首驟然擊開,甚至擊得她全身不穩,朝後倒退了數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長玥這才回神,冷眸一觀,便見幾名衣著禦林軍服飾之人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了畫舫上,他們皆手中持劍,目光陰冷,待長玥抑製不住的後退時,他們已是將地上痛得蜷縮一團的慕容裕扶了起來,甚至刹那間,其中二人扶著慕容裕便躍上了不遠處的一艘木舟,疾馳離開。
“替本殿殺了那瘋女人,再提她首級給本殿複命,若是不然,本殿便要你們性命!”木舟上,那疼得都快打滾兒的慕容裕陰煞的吼出了聲。
長玥神色一緊,當即要追,其餘幾名禦林軍卻是拔劍朝她而來,招招發狠。
長玥身子骨本就弱,加之武功並不高,此番獨自迎對幾名禦林軍,僅是刹那,她手中的匕首已被擊掉,手臂中劍。
她麵色抑製不住的慘白,身子終於是堅持不住,軟到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