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玥兀自僵立在原地,不出聲,心下怒意磅礴,卻找不到一個宣泄口,從而來將怒意與無可奈何的感覺肆意的噴薄發泄。
此際蕭意之麵前,她雖大怒,但仍是存了半分理智,如今她勢單力薄,是以也強行克製著自己,不曾像上次在醉仙樓內朝蕭意之展露殺氣。
她如今再次看明白了,在那妖異之人眼中,她僅是顆隨時可丟可棄的棋子罷了,她的存在,怕是僅僅是那妖異之人隨意玩弄甚至布置的有趣之物,以前,以前她還篤定那妖異之人能大費周章的對她盜屍並救活,自是因為她對他極有用處,奈何到了此際,她才清楚意識到,她終歸還是高看了自己,在那妖異之人的眼中,她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心思至此,嘈雜翻湧,無論怎麼的強行壓製,都難以收斂。
沉寂的氣氛裡,光火搖曳,四下靜謐。
不久後,身後揚來了蕭意之的平緩如初的嗓音,“扶玉姑娘,似是極厭恨本王。”
兩人獨處一室,避無可避,該來的,仍舊是會來。
長玥並未立即出聲,待努力的暗自呼吸了幾口後,她才慢騰騰的轉眸朝蕭意之望去,迎上了他那雙深邃且複雜的眼。
“王爺誤會了。”短短幾字,長玥說得極慢極沉。
嗓音一落,倒也淡漠麻木的重新坐了下來,冷沉的目光毫不避諱的迎上他的眼睛,繼續道:“明月姑娘重病,王爺此際不過去守著,卻獨獨將扶玉留下,如此,王爺想對扶玉如何,便直說。”
他神色微微一動,俊逸風華的麵容增了幾分冷色。
“衍公子醫術高明,明月那裡,本王自不擔心。本王留下扶玉姑娘,也隻想與扶玉姑娘說說話罷了。”他道。
長玥冷笑一聲,“扶玉不過是山野之人,而王爺卻是大權在握的朝中大臣,王爺與扶玉,能有什麼可聊的?”說著,嗓音稍稍一挑,“難不成,王爺是要關心民生疾苦,問問扶玉這種山野之人是否能吃得飽穿得暖?”
她的語氣著實算不上好,甚至略帶針鋒。
如今她獨自在此,雖理智,但這蕭意之若想要她性命,她怕是怎麼逃都逃不了,如此,又何必讓自己畏畏縮縮,從而在蕭意之麵前失了骨氣,她慕容長玥即便是死,也斷然不會在這蕭意之麵前隨意低頭。
這話落下,蕭意之的目光依舊深沉的落在她麵上,眉頭也幾不可察的一皺,出了聲,“若扶玉姑娘想與本王說民生疾苦之事,本王,也願意聽取扶玉姑娘意見。”
他嗓音依舊平和,縱是眼神都極為深沉了,但說出來的話,卻也是溫和有禮,就像是翩躚的君子一樣,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之感。
長玥心下翻湧起伏,對他這裝模作樣的溫和態度更是不恥。
這蕭意之能在她和父皇母後麵前演戲演這麼多年,甚至一直保持他那清風儒雅的姿態不被識破,不得不說,無論是心智還是能力,這蕭意之,兩樣皆全,隻不過,他即便做戲做得滴水不漏,然而此際看在她眼裡,卻像一場裝模作樣的笑話,虛偽得令人發指。
不得不說,這種滿身是戲的人,與他多呆一分都是多餘。
長玥心下起伏不定,複雜與冷嘲感也是層層起伏,她沉默著,待片刻後,才強行按捺心神一番,淡漠麻木的道:“天下剛易主,國之不穩,加之邊關犯亂,人心惶惶,再者,國中賦稅重,老弱無依者也多,這些,皆是扶玉眼中的名聲疾苦,難不成,惠王爺能改善這種局麵?”
他神色微動,深眼凝著她,“扶玉姑娘說的這些,若本王有本事改善呢?”
長玥抑製不住的冷笑,自是不信。
她方才說的那些,是他父皇在世時立誌要做的,奈何父皇一次次新政施出,效果卻不明顯。
以前,她也僅是覺得父皇的政策興許還得改善,從而國中之民才可如父皇想的那般皆過上富足日子,但如今她卻是覺得,父皇施行新政,晏親王與蕭意之這些人怕也暗中動了手腳,並未讓新政徹底的施放下去,若是不然,父皇豈會次次都新政無果,甚至有朝一日,還會在毫無知覺中被蕭意之架空了宮中及京都城的兵力,從而在生辰之日,血濺宮闈。
心思至此,那日宮亂的場景,也再度浮於眼前。
長玥神色翻湧,心頭的怒意也驟然上浮,然而心下更多的,卻是一股股蔓延著的悲戚。
從那日宮亂到現在,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己的父皇母後是怎麼死的,甚至全然不敢去想象他們血濺三尺,無力合眸的垂死模樣,心頭的怒與痛太深太深,此番不由的響起,竟覺渾身都快要炸開似的,疼痛,顫抖,而又莫名。
長玥渾身緊繃,微微的開始發顫。
正這時,對麵的蕭意之出了聲,“扶玉姑娘怎麼了?”
長玥袖中的兩隻手,早已緊握成拳,那隻掌心受傷的手,大抵是用力太過,傷口竟有撕裂般的疼痛,想來傷口又是裂開了。
她無意在此久留,隻因若是再這麼坐下去,她都不知自己能再忍多久,從而忍受不住的開始拍桌而氣,再鋒芒畢露的對著蕭意之大打一場。
“扶玉,突然便身子不適了,頭腦也略微發暈,想來是今日受涼了。”片刻,長玥強行按捺心神的低沉出聲。
說完,也未待蕭意之言話,長玥繼續道:“憑扶玉如今的身子,怕是不能陪王爺在此久坐了,望王爺贖罪,也請王爺待我家宮主歸來後,替扶玉與宮主言明扶玉身子不適之事。”
嗓音一落,長玥分毫未顧蕭意之反應,當即起了身,隨即麻木而又乾脆的轉身朝不遠處的屋門而去。
“扶玉姑娘且留步。”正這時,身後驀地揚來了蕭意之的嗓音。
長玥猶如未覺,繼續往前,奈何待剛踏出屋門,那隻掌心受傷的手腕卻是被人從後拉住了。
長玥眉頭一皺,下意識的回眸,冷沉沉的迎上蕭意之的目光,嗓音如霜如冰,“王爺這是何意?”
待嗓音落下,長玥已渾身戒備,內力稍提,做足了要立即打鬥的準備。
蕭意之則扣著她的手腕,並未鬆開,神色也更是複雜重重,那清風儒雅的麵上,異色的表情也越來越烈,起起伏伏間,仿佛有一些長玥看不懂的情緒將要噴薄而出。
他並未言話,就這麼滿眼複雜而又起伏的凝著長玥,扣在長玥腕上的手,也越發的增了幾分力道。
長玥受痛,頓時皺眉,嗓音更是森冷怒然,“王爺究竟想如何?”
這話,是長玥扯著嗓子吼出來的。
他神色驀地一動,似是這才回神,但卻是片刻,他麵色全然恢複平靜,而後垂眸凝向她的手,平寂出聲,“本王隻是見扶玉姑娘的手出血了,便想為扶玉姑娘包紮一番。”
這腹黑無情之人,會有這麼好心?
長玥垂眸朝自己的手一掃,果然見掌心溢血,連受傷雪白的紗布都染上血了,隻奈何蕭意之說要為她包紮傷口,她是怎麼都不信的。
今夜晚宴,無疑是有些像鴻門宴,她雖不知這蕭意之與那妖異之人葫蘆裡埋的是什麼藥,甚至能讓他二人裝模作樣的處得諧和,但這宴席對於她慕容長玥來說,卻並非是好事,亦如那妖異之人堂而皇之的將她留下,這蕭意之也主動開口讓她留下,就憑這兩點,便知這其間之事,並不簡單。
思緒翻轉,長玥僅是默了片刻,便冷沉沉的朝他出聲道:“不必了,小傷罷了,扶玉自行處理即可。”
長玥耐性驟然消失,如今對這蕭意之恨之入骨,此際他對她的所有觸碰,皆令她覺得抗拒抵觸,甚至還覺得恥辱。
待嗓音落下,長玥便開始猛烈掙紮,他的手猝不及防的被長玥掙紮開,刹那,他麵色微微染了半分的愕然。
長玥渾然不顧他,繼續大步往前,然而全身的緊繃與防備並未減弱,甚至於,在行走之際,她周身的內力也稍稍而提,隻要身後一有動靜,她定能迅速朝前躥很遠,從而覺不戀戰,定會拚命離開此地。
長玥每步都行得迅速而又堅定,然而身後,卻並未傳來腳步聲。
她越發謹慎,待出得屋門後,寒風迎麵而來,冷意驟然襲遍全身,卻也正待長玥抑製不住的打了個寒顫之際,身後不遠揚來了蕭意之平和如常的嗓音,“扶玉美人兒的聲音,倒是像極了本王的一位故人。”
稍顯短促的嗓音,頓時竄入長玥耳裡,濃烈起伏得連長玥的耳心都驟然尖銳疼痛了半許。
她下意識的駐了足,神色複雜,連帶頭皮都開始略微發緊發麻。
這蕭意之,仍是識出她來了?
是了,方才隻顧著生氣了,卻望了收斂嗓音,隻是她昨日落水,高燒不退,夜裡才被那妖異之人救回,雖性命無憂了,但那時,她的嗓音卻是格外的低沉與嘶啞,也與常日略有差彆,而今,雖過了一日,嗓音也恢複不少,但若比起她以前那嬌俏靈動甚至無憂無慮的嗓音,她如今這低沉沉的嗓音,絕對與以前的嗓音不一樣的。
心思至此,長玥冷沉沉的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兩個嗓音相似之人,卻也多。再者,王爺身份高貴,而王爺的故人,想必身份更是尊崇,扶玉不過是山野之人,扶玉的嗓音,又豈敢與那位貴人的嗓音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