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也僅說相似,扶玉姑娘若是介意,便當本王從未提過。隻是,扶玉姑娘的手的確傷勢嚴重,還是讓本王為你包紮一番才好,若是不然,衍公子歸來,也該怪罪本王未能照顧好你了。”清透朗然的嗓音,依舊是平和如初,奈何他這番話,卻是極為難得的長了些。
以前與蕭意之相處,喜極了他滿身的朗然雅致,喜極了他那磁然而又無波的嗓音,隻覺一聽著他的嗓音,便會覺欣然與安全,奈何現在,無論是他的嗓音還是他嘴裡吐出的話,長玥,皆厭煩不已。
待氣氛沉默片刻,長玥終歸是回了頭,冷冽的目光朝他鎖去,冷沉沉的道:“王爺好意,扶玉心領便是,隻是扶玉掌心也不過是小傷,自行處理一下便是。”
嗓音一落,正要告辭,他再度出了聲,“若是小傷,又豈會出這麼多血。衍公子看似也心疼扶玉姑娘,而扶玉姑娘這傷,又從何而來?”
“扶玉私事,不勞王爺費心。”長玥冷聲拒絕,待嗓音落下,她也無心與他出聲告辭了,反倒是乾脆的回了頭,徑直離去。
夜寒風涼,冷意入骨。
長玥走得極快,奈何夜色黑沉,周遭燈籠搖曳,光影微微,再加之這彆院道路錯綜複雜,一時之間,卻是迷了路。
四下寒涼,長玥不由攏了攏身上衣裙,皺眉往前,奈何兜兜轉轉,卻行至了一片密集竹林。
林內漆黑,冷風浮動,也刮得林中簌簌作響,鬼魅中透著幾分駭人悚骨的森涼。
長玥忙開始退身回來,步伐也是極快,奈何待剛繞過一個彎兒,便見前方不遠,正立著一名身材修條的白衣男子。
那男子,一身清雅,俊美風華的容顏在微暗的光影下略生朦朧,然而正是因為這層朦朧感,才更讓他顯得清透俊逸,猶如天外來客。
然而此際他的這種驚為天人的俊美瞧在長玥眼裡,卻是陰魂不散。
長玥心下冷沉,凝在那人身上的目光,如刀狠烈。
她停下了腳步,站定在原地,遙遙觀他,冷冽的出了聲,“王爺一直都跟在扶玉身後?”
遙遙之中,看不清他的神色,長玥候了片刻,便聞他平和的出了聲,“扶玉姑娘離開大堂時,本王本是打算親自帶你回屋,不料扶玉姑娘乾脆即走,本王未能及時出聲,待跟在姑娘身後時,卻又不便多打擾,擔憂突然出聲會嚇著姑娘,是以,便一直跟著,望姑娘能主動發覺本王,從而再讓本王道出後話,為姑娘引路回屋。”
他語氣極為緩和,聽著似有半分認真,然而話語卻漏洞百出,並不能讓人信服,反倒更像是隨意言道的借口。
長玥忍不住開始冷笑,“王爺又何必對扶玉解釋,便是王爺存心跟蹤扶玉,又或是驚嚇扶玉,扶玉,也不敢對王爺怒斥與不敬。”
說著,轉眸掃了掃周遭漆黑森涼之景,長玥也無意與他虛以逶迤,出聲道:“王爺對扶玉有何目的,便直說吧!若是因上次扶玉在醉仙樓內得罪了你而記仇,此處正荒僻,王爺要殺要剮,出招便是。”
他靜立在原處,卻是並未言話。
長玥心下更是戒備,渾身已展露半許殺氣,耐性也消耗殆儘,隨即冷沉道:“蕭意之,你究竟想如何?有什麼目的,直言便是,在一個女人麵前不言不動裝神秘,豈是男人所為?”
這話一落,蕭意之終於是出了聲。
“似是許久,不曾有人直喚過本王名諱了。”他的嗓音稍稍有些幽遠,言語平靜,卻讓人猜不透他的情緒。
說著,嗓音頓了片刻,繼續出了聲,“姑娘這般恨本王,可否告知本王緣由?”
長玥冷沉道:“恨便是恨了,有何緣由?”說著,嗓音一挑,陰沉沉的道:“難不成王爺喜歡一個人,也需要緣由?”
“喜歡與恨,自不可相提並論。本王一直相信,喜歡可無由,但恨,卻定有緣由。扶玉姑娘若是不願說,本王,也不會深究,隻是回客房的路,扶玉姑娘倒是陌生,姑娘若是不棄,不如,本王為姑娘引路?”他平和緩慢的出了聲。
長玥再度冷笑一聲,“扶玉卑微之人,豈敢讓王爺領路。”
這話落下,他再度無聲。
待半晌後,他終歸是極其緩慢的出了聲,“若,本王一定要為姑娘領路呢?”
一定要為她領路?
長玥勾唇冷笑,眸中綻開了怒意與嘲諷。
這裝模作樣的人,終於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呢,聽聽這強勢的話,威脅十足,不逼她就範是不罷休了。
“王爺既是一定要為扶玉領路,扶玉又有何拒絕的本事。隻不過,王爺有何目的,不妨直接告知扶玉,也好讓扶玉有所心理準備,要不人,王爺這般俊雅高貴的人物突然對扶玉這麼個滿麵紅腫的鄙陋之人大獻殷勤,倒也會惹人猜忌。”長玥默了片刻,低沉沉的出了聲。
他隻道:“世人眼光,本王從不在意,隻要問心無愧,便足矣。”
問心無愧是嗎?
長玥頓時冷笑出聲,心下驟然發緊,抽笑之間,竟是有些難以呼吸。
這蕭意之啊,竟然說不在意世人目光,竟說問心無愧。他毀她家國,毀她至親性命,甚至故意與她親近了十來年,不惜人前與她逢迎,人後卻金屋藏嬌,這種不忠不義之人,竟也會開口說問心無愧!
長玥怒氣重重的道,雙眼都快噴出火,忍不住出聲道:“無恥之徒,也配問心無愧這幾字?王爺背叛大昭先皇,背叛大昭長公主時,也是問心無愧?王爺與大昭長公主情誼相投時,卻在外金屋藏嬌,這也是問心無愧?嗬,扶玉倒是長見識了,原來無恥卑劣之徒,也能自稱問心無愧,那像扶玉這種暴躁且為先朝打抱不平之人,便該稱得上人人皆歌功頌德的正義之人?”
扶玉這話,說得極其冷冽,話語也是一字一句吼出來的,嗓音也驟然間卷滿殺氣。
待這話一落,周遭風驟急。
僅是眨眼間,那本是數十米開外的人,竟是瞬時逼近她麵前,隨即一手成爪,驀地扣住了她的喉嚨。
嗬,終於是忍不住褪下.身上那身偽善的假皮,要對她動手了是吧!
長玥心下驟然雲湧,當即抬掌朝他的腹部打去,然而他卻是輕鬆避開,瞬時繞至她的背後,健碩有力的臂膀瞬時朝後扣住了長玥的脖子,隨後將她整個人以一種無法反彈的姿勢禁錮在了他的懷裡。
所有的恥辱與怒意,頓時噴薄而出。
長玥忍不住拚命掙紮,但蕭意之卻是將她扣得緊,不容她半分掙紮。
“本王且問你,你究竟是誰?”冷沉沉的嗓音,退卻了常日的平和,此際,他冷沉的話卷著質問之意,但卻略微發緊。
長玥冷笑,“還能是誰?自是殺你之人!今日落在你手裡,自是怪我技不如人,待我死了,我化為烈鬼,也定纏得你不得安生!”
這話剛落,蕭意之扣在她脖子上的手驀地一緊。
長玥頓時吃痛,呼吸不得,艱難的開始咳嗽,眼看就要窒息得喪命了,他的手卻突然鬆了半分,待長玥本能的猛然呼吸了一口後,他再度出了聲,“本王再問你一遍,你究竟是誰?”
他這回的嗓音,比方才還要莫名的緊上半許。
長玥冷笑,瘋狂的冷笑。
他竟問她是誰?
曾經最是親昵的兩人,而今之際,卻是刀劍相見,無疑是要拚個你死我活。
曾經那些柔情蜜意,多年的陪伴,到了此際,才證明是這般的薄弱與可笑。
你看,他沒認出你來!
隻因你滿身殺氣,像個惡婦,隻因你滿麵紅腫,猙獰可怖,又隻因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毒婦一樣,所以,他認不出來了,他認不出你來了,他隻是說你像他的一個故人,卻又覺得不可能,甚至於,還這麼堅持甚至威脅的問你,問你究竟是誰!
嗬。
長玥心下止不住的冷笑,心緒震撼,一字一句的捫心自問間,眼睛都快笑出淚來。
有溫熱的淚從眼睛滑落,卻方巧滴到了他的手背,他像是被灼熱到了,手也微微顫了半許,卻是並未鬆開她。
長玥受製於人,動彈不得,思緒纏纏繞繞了半晌後,終歸是嗤諷冷冽的出了聲,“我還能是誰,不過是為先帝一家打抱不平的人罷了。如今王爺若想殺了我,乾脆點便是。”
蕭意之倒是神智清明,也將長玥這話聽進去了,低沉沉的問:“你如此為先帝一家打抱不平,你且說說,你可是先帝舊黨?”
他的嗓音依舊卷著幾許質問,但語氣中的複雜之意卻是略微濃烈。
舊黨嗎?
長玥神色微怔,眨眼間已是回神過來,蒼涼而又麻木的繼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