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是不是舊黨,如今探究,倒也沒什麼意思。惠王爺想如何,儘管下手便是,嗬,你向來是不忠不義之人,殺伐狠烈,扶玉今朝未能剖開你的胸膛看看你那顆心是否是黑的,已是遺憾,待到了陰曹地府成了烈鬼,扶玉,再回來慰問王爺,嗬,嗬嗬嗬嗬…… ”
長玥嗓音冷沉,言完之後,便開始狂笑不止。
她此際,當真是沒想過要在這妖異之人的手裡活著離開了。
狂怒而又絕望,那種感覺,無疑是駭人驚心,奈何比起對蕭意之的恨,她此際,卻更恨自己,恨以前的自己有眼無珠,也恨如今的自己無力無能。
所有的心思,起起伏伏,強烈,而又暴躁。
長玥笑著笑著,便合了眼,唇瓣微勾,冷諷而又蒼涼的等著蕭意之取她性命。
周遭氣氛似是突然靜止了下來,連簌簌的寒風都略微平息。
長玥兀自等待,然而許久,蕭意之並未動手殺她,待長玥忍不住稍稍睜眼後,蕭意之卻突然鬆開了她。
長玥刹那一怔,但神智卻是清明,眨眼間已是提氣一動,身子迅速朝後飛躍了數米停下。
待穩住身形,長玥冷沉如刀的朝蕭意之望去,隻見昏暗的光影裡,滿身雪白的他,竟是極為難得的透出了半許蒼涼。
位極人臣,滿心腹黑,這樣殺伐狠烈的人,竟也會蒼涼?
長玥冷眼盯他,隻覺這蕭意之又在做戲,心下也開始揣度思量,猜測這蕭意之突然鬆開她的原因。
“從今日宴席,再到後來的跟蹤,本王對扶玉姑娘,一直不曾存有殺意。”正這時,蕭意之微沉著嗓子出了聲。
長玥勾唇冷笑,滿眼戒備與諷刺的盯著他,卻是並未言話。
他突然挪著目光迎上了長玥的眼,繼續道:“反倒是扶玉姑娘一直對本王殺氣騰騰,本王自詡未有什麼地方得罪姑娘之處,但若是姑娘想為先帝一家報仇,姑娘,便也不該在學藝不精之下對本王展露殺心。”
他這是在嘲弄她學藝不精?
“王爺武藝高強,對扶玉自是可以隨意拿捏,扶玉此際雖殺不了你,但也有殺你之誌,如此,王爺又何必嘲弄扶玉!扶玉倒是不信了,像王爺這等不忠不義之人,會一直得老天眷顧,說不準哪天,王爺便名聲掃地,一敗塗地。”
長玥冷沉沉的出了聲,語氣卷滿了嘲諷與詛咒。
這話落下,長玥便見暗淡的光影下,他稍稍皺了眉,卻是片刻,他神色已恢複如常,隻道:“既是如此,那扶玉姑娘更該好生活著,從而,一直活到能看到本王一敗塗地的那天。”
不同於刀劍相向的敵對,便是長玥說了詛咒之話,這蕭意之,也並未暴怒,除了皺了一下眉之外,渾身上下,皆平和如初。
長玥冷盯著他,“不勞王爺提醒,扶玉,自會好生活著。”說著,嗓音一挑,“王爺不是說並未對扶玉動殺心麼,如此,扶玉便告辭了。”
這話剛落,蕭意之出了聲,“扶玉姑娘不識這彆院,本王此際,可為你帶路。”
長玥冷沉沉的凝他,卻是並不信他這話。
兩人沉寂的對峙片刻後,他再度出了聲,“本王走前麵便是,扶玉姑娘若是不放心,可遠遠的跟著。”說著,話語竟是存了半分的幽遠,繼續道:“再者,本王若是當真要殺你,方才便已下手,又何必再用引路為借口,再尋殺機。”
他這話,極慢極緩,甚至那語氣之中也夾雜著幾許長玥聽不懂的幽遠情緒。
待嗓音落下後,他並未再顧及長玥的反應,反倒是轉了身,緩步往前。
長玥滿身戒備,一直凝著他的背影,直至他走遠,她才神色微動,轉身朝另一方向極快躥去。
無論蕭意之心底存了何種目的要在方才放過她,也無論他是否是真心要為她領路,但她對他,已是太過戒備,全然無法稍稍信他半縷,如今,他不殺她也好,她自該迅速離開,若那蕭意之後悔了,她便隻能將性命交代在今日了。
隻奈何,縱是怒意難耐,甚至恨意滔天,但此際,她還不想死,也不能死。
冷風浮動,周遭一片冷淒。
待長玥閃身消失在夜色深處,那遠處的蕭意之才停步下來,隨即在原地立了許久後,才轉身過來,目光朝長玥消失的方向一直望著。
夜色,沉寂,處處皆是昏黃的光影搖曳,而天空,則是一片漆黑,甚至黑如鬼魅,似要將人吸進去。
這彆院四下,皆無過往的家仆,長玥兜兜轉轉,走了不少的彎路,待終於抵達那妖異之人的住處時,便見那妖異之人的屋中燈火通明,透著幾分暖意,而那扶淵,則立在門外,眼見她歸來,扶淵神色倒是微微一深,剛毅無波的道:“宮主已歸,正在屋中等著姑娘。”
長玥心底驟然一緊,一時之間,足下也停住了。
那妖異之人,竟是比她還先歸來?如此說來,她方才於夜色中在這彆院繞來繞去,費了不少時辰?
正思量,不遠處的扶淵已是再度出聲催促,“扶玉姑娘,莫讓宮主久等。”
略微警告的嗓音,依舊透著幾分如常的剛毅,然而此際聽在長玥耳裡,卻是令她冷諷陣陣。
不止是那妖異之人對她層層控製,這扶淵,對她也無半許的恭敬,她慕容長玥落得這種地步,自該認命,隻奈何,經曆了今夜的生死,心頭的怒意還未能平複,那骨子裡的骨氣與傲然,再度令她不願委屈自己去屈服他人,去任由他人對她肆意的命令與踏削。
是以,此際她為何要被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妥協著進去見那妖異之人!
今日那妖異之人擺她一道,隨性的讓她與蕭意之獨處一室,再讓她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如此,她為何要急著去見那隨意以那以戲耍她性命為樂的冷狠之人。
不得不說,那妖異之人啊,與蕭意之並無分彆,待當真到了某些時候,他與蕭意之一樣不會將她慕容長玥的性命當回事,甚至還會大肆的落井下石。
心思至此,複雜與怒沉感起伏得越來越厲害。
大抵是今夜太過驚險,亦或是對那妖異之人再度拋棄她而失望,長玥此際,極為難得的來了脾氣,極為難得的開始抗拒,開始想要拚命的叫板那妖異之人,甚至也想拚命的掙紮,真正為自己活上一次。
隻奈何,周遭冷風浮動,待她在原地立了半晌後,心底那些所有所有的抗逆感,大多都被冷風肆意的刮走了。
待徹徹底底的冷靜了下來後,長玥眉頭緊蹙,下唇一咬,終歸還是妥協了下來,隨即邁著沉得似鉛的雙腿,開始朝那妖異之人的屋門靠近。
待站定在屋門前,扶淵已是淡漠的伸手為她推開了屋門。
一時,光影迎麵而來,卻稍稍有些刺眼。
屋內,十來盞燭台燃得正旺,屋內亦如外麵所觀的一樣,燈火通明,透著幾分暖意。
而那妖異之人,正懶散斜靠在軟榻上,手中一杯茶盞,正微微冒著熱氣。
他那異色的瞳孔,就這麼興味盎然的朝長玥望著,俊逸妖嬈的麵上,除了笑意以外,卻讓人覺察不出半分的情緒。
“本還以為扶玉美人兒要執拗到底,卻是不料本宮還是高估了長玥美人兒的骨氣。”這時,他出了聲,那懶散緩慢的語氣,則是調侃十足,甚至於,還卷著幾分不曾掩飾的戲謔。
他是在嘲笑她的骨氣?
長玥眉頭驀地一蹙,眸中也驟然漫出了冷意,然而片刻,她便收斂住了,隨即麻木的踏步入得屋門,淡漠冷沉的朝那妖異之人靠近。
身後的屋門,吱呀一聲被扶淵自外合上,那一股從屋門而入的涼風,也突然戛然而止。
牆角焚香縷縷,檀香四溢,然而縱是如此,長玥卻不覺安然鬆神,反倒是冷沉而又淡漠,甚至於,麻木的麵容之下,那心底深處,還壓著幾分殺意。
“若扶玉有骨氣,甚至骨氣烈得讓宮主詫異,如此,宮主便能放過扶玉?”待站定在他麵前,長玥視線冷沉凝在他麵上,淡漠的出了聲。
他修長的眼角稍稍一挑,瞳孔內漫出幾許邪肆與意味深長,隨即朝長玥笑得懶散不羈,柔膩膩的道:“自是不會。扶玉美人兒若是骨氣烈得讓本宮詫異,本宮對你,便會更有興味。”
長玥心下再度沉了半許,紅腫的麵上,也增了半許冷笑。
這人擺明是吃定她了,不僅要將她層層控製,還要肆意的戲弄。
就像此際一樣,無論她骨氣與否,她皆逃脫不得他的控製,而她所有所有的反應被他看在眼裡,也成了他的趣味。
這種人,雖是時常笑著,但卻是陰沉無底,難以琢磨,詭異得像是真正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妖魂。
心緒翻湧,長玥冷沉沉的盯著他,隻道:“無論扶玉骨氣與否,此際,扶玉皆認命妥協的進來了。而今,扶玉隻問宮主一句,今夜,宮主為何會將長玥留在大堂?”
他笑得懶散不羈,“屋外風大,本宮自是擔憂扶玉美人兒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