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玥冷眼觀他,仍是不言話。
他慢悠悠的轉眸朝她望來,麵上邪肆張揚的笑容也稍稍收斂了半許,那異色的瞳孔內,也逐漸浮出了幾分不曾掩飾的深沉與威脅,隨即,他薄唇一啟,出了聲,“從此際開始,扶玉美人兒務必得改了你這硬脾氣,雖做不到花瑟那般溫柔可人,但也務必將你眼裡及麵上的冷意收斂住了。若是,本宮再見你冷眼示人,言語也咄咄逼人的話,本宮,便每次剁你一隻腳趾。若十隻腳趾剁完了,本宮,便也隻有開始剁你手指了,嗬,若手指都缺了不少的話,如此,扶玉美人兒若想拿劍或撫琴的話,怕是有些難了。”
輕柔懶散的嗓音,柔魅的強調,然而一字一句,卻無一不是邪肆冷血。
人命在他眼裡,都低賤卑微,更何況,剁人腳趾或手指,於他而言更是手到擒來。
他不是在開玩笑的,這點,長玥骨子裡都是肯定的。
她神色也再度開始起伏不定,紅腫不堪的麵上,也因諸多複雜的情緒遍布著,一時也顯得猙獰不堪。
這妖異之人,終歸還是對她動了真格,下了命令,奈何她敢拚死挑戰蕭意之,但在他麵前,她卻不敢太過去觸及他的底線。
比起蕭意之來,這深不可測的妖異之人,更加的可怕,而今,她性命全數被他窩在手裡,生死都由不得她,更彆提真正的忤逆他了。
所有嘈雜的心緒,皆在心底滋長狂湧,長玥整個人都僵坐著,無意言話。
奈何這妖異之人卻不打算任由她沉默下去,反倒是漫不經心的問:“本宮方才之言,扶玉美人兒可做得到?”
長玥不得不回神過來,滿麵複雜的望他,待半晌之後,終歸是暗自努力的咬了咬牙,朝他極輕極輕的點了頭。
他妖異如華的麵上展露半許滿意,勾唇而笑,隨即,便開始吩咐長玥再度開始為他煮茶。
他似是極喜飲茶,甚至似也極懂煮茶,便是茶水水溫如何,亦或是茶味道淺濃如何,他皆有一番評判。
屋內沉寂,暖爐微微。
長玥兀自坐著,縱是心緒還來不及一時平複,但也不敢對他多加違背。
待將茶爐生好火後,她便開始認真而煮,而身邊的妖異之人,則是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本書,懶散看著。
待茶煮好,長玥先行倒了一杯遞在他麵前,他卻是並未伸手來接,反倒是興味盎然的朝她道:“不準備恭敬的說點什麼?”
長玥眉頭幾不可察的一皺,卻也是片刻,忙收斂住了心神,垂眸恭敬道:“宮主請用茶。”
他輕笑一聲,這次卻是笑得不輕,一時竟也未停歇下來。
待半晌之後,他才稍稍止住笑聲,慵懶邪魅的出聲道:“扶玉美人兒這番姿態倒是好,可憐委屈,嗬,我見猶憐。若是你麵上的紅腫都消卻了,傾城容顏,再加上此際這些表情,本宮保證,那大昭惠王見了你,定不會殺你,沒準兒會怔住呆住,而你倒可趁他失神的空擋,抽刀,將他的心脈,一刀貫穿。”
隨意的言語,卻言道這猙獰森冷的話。
亦如殺人傷人之事,皆可被他極為輕易的隨意言道。
長玥著實是想知曉,像這種沒心沒肺的強勢之人,到底有無軟肋?若是當真有,在麵對軟肋受威之際,這曆來強勢的人,又是否會破天荒的亂了分寸?
心思至此,長玥便壓下了這念頭。
她倒是多想了,像這種深不可測之人,又豈會有軟肋,他連天塌下來都會麵不改色,甚至深沉腹黑,刀槍不入的,像他這樣的人,豈會有軟肋,便是真有軟肋了,依他這森冷妖異之性,沒準兒還會親自用刀子將軟肋層層剝下,如此,這天底下,又有什麼能威脅得了他!
越想,心底便越發的升騰出一股莫名的悵惘。
卻是片刻,長玥便回神過來,恭敬道:“宮主說得是。”
他興味觀她,“若你也覺得是了,如此,不如本宮將你麵上的紅腫治好,從而惑那大昭惠王,可好?”
長玥心底一震,但這次卻強行壓製住了,麵上的恭敬也險險的並未出現變化。
她僅是垂眸下來,任由濃密的睫毛掩蓋住眼眸,低道:“扶玉如此,也是挺好。這京都城內,有太多人見過扶玉,是以,扶玉還是低調為好,也免得為宮主惹麻煩。”
她這話,說得極其委婉,語氣也收斂著的,並無半許的怒意與低沉,反倒是如常的平寂,無波無瀾,雖帶著幾分恭敬,但卻像是麻木無情似的。
然而這話,妖異之人似是喜歡聽。
他倒是笑了,道:“難得扶玉美人兒能為本宮考慮,本宮甚歡。隻不過,你好歹也是本宮身邊的人,若當真有人無緣無故找你麻煩,本宮,自也不會袖手旁觀。”
是嗎?
長玥心底抑製不住的冷笑,對他這話自是不信。
隻是片刻後,她便收斂住了心緒,仍未在麵上表露分毫,僅是緩道:“能等宮主刺眼,扶玉,感激。”
嗓音一落,也不願與他多做糾纏,長玥稍稍抬眸望他,恭敬道:“宮主,這煮好的茶,還是趁熱喝為好。”
他勾唇望她,卻是仍未伸手來接,待興味盎然的凝了長玥片刻後,慵懶邪肆道:“不如,扶玉美人兒喂本宮喝。”
他第一次對她提這要求,那挑高戲謔的語氣,不用想都知他是在調侃她了。
然而長玥心下卻是有些了然,這人應該是想試探她,惹怒她,一旦她當真中他計的發怒了,沒準兒這人便臉色一變,當即就要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來剁她的腳趾了。
心思至此,長玥渾身頓時生了戒備。
她努力的斂了斂,繼續恭敬道:“扶玉靈領命。”
嗓音一落,便開始傾身朝他靠近,隨即將手中茶盞舉到了他的嘴邊。
他興味盎然的凝她,這次卻是並未讓長玥等得太久,片刻,他便已是開了唇,就著茶盞飲了一口茶,隨即似是認真品了品茶味,勾唇懶散道:“扶玉美人兒這煮茶手藝的確是高,你每番煮的茶,本宮皆喜歡。”
說著,嗓音微微一挑,繼續意味深長的補了句,“若你以後離開本宮身邊了,本宮怕會不習慣了呢,嗬。”
這人突然之言,又是何意?
長玥神色微變,心底驟然滑過半許複雜,卻是片刻,她再度按捺神色的緩道:“花瑟姑娘也該是煮茶高手,縱是扶玉不在宮主身邊了,宮主也不愁無好茶喝。”
他懶散輕笑,“花瑟雖能煮茶,但那味道與扶玉美人兒煮茶的味道相比,自有距離。再者,無論是容顏與才情,花瑟,又豈能與扶玉美人兒相提並論。嗬,所謂世事弄人,倒也當真如此,若本宮早些與扶玉美人兒相遇的話,本宮,自會好生對你金屋藏嬌,隻是可惜了,相逢不適時,而扶玉美人兒如今,也不過是一具活死人,可惜,可惜了。”
相逢不適時,而今,活死人。若當真與他相逢適時了,她的噩夢,便也會提前開始才是。
隻是,即便是噩夢,但也能早早脫離蕭意之,如此,若以前她當真與這妖異之人提前相逢,她的父皇與母後,會不會還健在?
心思至此,一時,矛盾開來。
待回神時,卻覺一切皆不過是臆想,現實便是現實,時光也不能倒轉,是以此際,無論怎麼想,都是無濟於事。
長玥暗自歎了口氣,脫口的恭敬嗓音,緩和之中也增了半許幽遠,“若扶玉真提前遇到宮主了,也許扶玉與我父皇母後的命運,皆會變了。隻可惜,扶玉如今是活死人了,時光不能倒流,而以前的事,也改變不了了。”
這話一出,他則是興味觀她,薄唇一啟,隻道:“這倒未必。”
長玥微怔。
他輕笑一聲,“有些事,非扶玉美人兒想的那般簡單,縱是時光不能流轉,但所有看似成了定局的事,也極有可能存有轉機。而扶玉美人兒如今也不必傷感,如今好歹是重生了,便該有涅槃重生的樣子,人家那鳳凰呆鳥涅槃燒掉毛了都還能重新煥發而生,而你,又豈會做不到?與其無力傷感,還不如從頭到腳的改變,本宮以前也與你說了,隻要你聽話,隻要你對本宮衷心不二,你想要的,本宮,皆會給你。”
長玥心下再度一震,深眼觀他,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時,不遠處的門外則揚來了扶淵恭敬嗓音,“宮主,晚膳已備好,此際可要送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