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玥神色幾不可察的深了半許,卻是並未言話。
楚灼僅是朝她笑笑,隨即將羚羊再度背在身上,“扶玉姑娘坐好,在下牽馬往前了。”
待長玥應了一聲,他才牽著馬繼續往前,速度極快,一會兒功夫便是走了極遠。
一路上,楚灼皆未言話,步伐也是矯健,那隻死了的羚羊在他後背一搖一晃,看著卻是有些猙獰。
懷中的兔子,依舊暖和,隻是並未如初那般顫抖了,反倒是忍不住朝扶玉懷裡鑽了鑽,而後縮成了一團。
今日救下這兔子,無意間,再度觸及軟肋。那些所有的良善與不忍,也再度肆虐而漲,再次令她妥協下來,無法去真正的冷血強大。
若說不自惱,不後悔,並不可能,此番一路行來,長玥已是幾次都想下手殺了這野兔,或是隨意丟下,奈何,她終歸還是未能下手。
強勢與冷血,也沒必要局限於杜絕良善,而今這隻小東西既已到手,待無聊的把玩幾日,也是尚可。
心思至此,暗惱的心底,也逐漸開始鬆懈半許。
一路上,並未遇見其餘狩獵之人,連半隻飛箭都未發覺。
楚灼的腳程也快,本是一個時辰的路程,奈何在他腳下,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待將要出得林子邊緣,楚灼便停了下來,長玥也被他扶著下了馬。
冷風簌簌中,將長玥墨發全數吹亂,然而長玥卻猶如未覺,她僅是抱著懷中野兔,朝楚灼恭敬緩道:“今日多謝楚將軍了。”
楚灼忙道:“姑娘無需客氣。”說完,似是思量片刻,又朝長玥緩道:“若是姑娘忌諱與在下一道出這林子,不如,姑娘先出發,在下在這兒站會兒,待姑娘出了林子後,在下再策馬過去。”
他這會兒倒是考慮得周全了,言語之中,也溫和有禮。
長玥朝他微微點頭,隨即便要解下披風還他。
隻奈何,身上披風還未全數解下,不遠處,卻有淩亂的馬蹄聲而來。
長玥手中動作一停,下意識的循聲觀望,才見林子不遠,幾匹烈馬直衝而來,速度不減。
長玥驚了一下,正要下意識的朝旁躲閃,然而還未來得及動作,胳膊便被身邊的楚灼突然一拉,整個人也驀地朝旁一轉,待剛好在旁邊不遠站定時,那幾匹烈馬,也在她方才的位置之前恰到好處的停住。
一時,烈馬卷來的風吹了長玥的頭發,揚了身上的披風。
長玥抬眸,直然的迎上那馬背上一身白衣招搖的人,待掃了兩眼後,便狂壓心底措手不及的驚愕,而後垂眸下來,恭敬緩然的出聲道:“宮主。”
冷風浮動,寒涼如冰。
待嗓音落下,長玥便下意識的朝旁挪開一步,稍稍拉開了與楚灼二人的距離。
“策馬比試,卻獨獨不見扶玉美人兒,本宮與惠王爺大肆尋找,卻不料扶玉美人兒正與男子幽會。”柔膩妖然的嗓音,依舊慵懶邪肆,然而若是細心聽,卻不難發覺那語調之中不曾掩飾的不悅與刀鋒。
長玥心生起伏,卻並未在麵上表露,待抬眸朝妖異之人再度望去,卻見他那異色的瞳孔內,雖卷著幾許薄笑,還夾雜著不少的刀刃冰封。
這妖異之人,怕是當真怒了。
心思如此,長玥心緒陡然開始翻轉,正欲委婉言話,奈何嗓音未出,一旁楚灼卻開始為她出聲解釋,“公子誤會了,今日在下與扶玉姑娘也僅是偶然相遇,在下見她的馬丟了,加之姑娘又迷了路,是以才主動提議送扶玉姑娘歸來。”
妖異之人嗓音稍稍一挑,“哦?馬丟了?”
他問得興味盎然,但語氣中的刀刃卻並未消,似是即便是馬丟了,長玥與這楚灼在一起歸來雖情有可原,奈何這妖異之人就是不喜了,即便長玥理由正當,他也不悅了。
長玥暗自一歎,心下也有些無奈。
攤上這麼個小心眼之人,一旦他生氣,無疑是有些難辦,隻奈何,此際唯獨恭順的出言滅火,也並無其它法子可言。
長玥正思量,不料身旁的楚灼再度乾脆出聲,“的確是馬丟了,扶玉姑娘那馬……”
長玥神色微動,未待楚灼後話道出,長玥已是轉眸朝他望來,出言打斷,“楚將軍。”
楚灼一怔,後話下意識的噎住,目光微詫的朝長玥挪來。
長玥並未朝他言話,反倒是轉眸朝妖異之人望去,恭敬道:“今日與宮主和王爺策馬比試時,奈何扶玉馬術不佳,脫離了隊伍,不多時便已迷了路,而那匹白馬膽子卻小,稍稍聽得聲響,便受驚逃竄,扶玉猝不及防被馬甩了下來,若非偶遇了楚將軍,扶玉許是這會兒還不曾走出這林子。”
說完,也未顧妖異之人的反應,僅是轉眸過來朝楚灼望著,低道:“楚將軍今日送扶玉歸來,扶玉感激不儘。而今扶玉已與我家宮主彙合,是以便不叨擾楚將軍了,楚將軍若是有事,自可去忙你的。”
恭敬的嗓音,夾雜著幾分不曾掩飾的複雜,她這是在委婉趕人。
而今這妖異之人當前,這楚灼還是離開為好,若是不然,他在旁幫腔的話,隻會讓那妖異之人越發找茬。
楚灼神色也稍稍一變,但片刻後,他終歸是低然出聲,“今日幫扶玉姑娘,也僅是在下舉手之勞罷了,若因在下出手幫忙而給姑娘惹了麻煩,楚灼在此,先給姑娘賠罪了。”
說完,他便略微乾脆的轉眸朝那馬背上的妖異之人望去,隻道:“上次與本功公子冰河一彆時,公子便言待你到了京都城後,定會來與在下相聚。而今公子已是抵達京都,是以,在下的楚府,也隨時恭候公子來訪,到時候,在下定與公子不醉不歸。另外,今日之事,望公子莫要怪罪扶玉姑娘,在下與扶玉姑娘,皆清白無事,望公子莫要多想。”
楚灼這話說得乾脆而又硬朗,似是坦誠之至。
妖異之人則是勾唇而笑,懶散道:“楚將軍都已這般說了,想來方才自是本宮誤會了。嗬,今兒能再度遇上楚將軍,也算是緣分所致。待過幾日本宮得空了,定依言而登門拜訪。”
楚灼麵上漫出幾分釋然之色,乾脆點頭,隨即目光也朝蕭意之掃了一眼,隨即開始辭彆道:“在下還有事再身,不便久留。公子,王爺,扶玉姑娘,在下告辭。”
妖異之人則是懶散點頭,然而一直立在馬上不曾言話的蕭意之則是深眼朝楚灼觀望幾眼後,才緩然點頭。
長玥也按捺著心神,因那妖異之人在前,是以也不好再度抬眸朝楚灼望去,她僅是朝楚灼點了頭,也未言話。
直至,楚灼策馬離開,馬蹄聲越來越遠時,長玥才忍不住稍稍抬眸觀望,便見楚灼一人一騎,已消失在叢林儘頭。
“怎麼,楚大將軍風華正茂,扶玉美人兒覬覦了?”正這時,邪肆張揚的嗓音揚來,興味盎然,卻依舊帶著幾把刀子。
長玥按捺心神的轉眸朝他望去,待迎上他目光後,恭敬道:“扶玉乃宮主身邊之人,縱是楚將軍再怎麼風華正茂,於扶玉而言,卻也不及宮主俊然風華。”
她這話,說得卻是直白,虛偽感也是十足。
隻不過,她態度卻是認真,語氣也是認真,縱是覺得虛偽,但也算是在認真而言。
那妖異之人眼角倒是稍稍一抽,似是未料到她會突然這般直白的讚他,微愕之際,眸中的刀子也減了幾許,隻奈何待他視線稍稍流轉,待觸及到了長玥身上的披風,他那眼中的刀子驟然開始不減反增,陰沉帶笑的道:“楚大將軍雖無本宮風華,但卻比本宮貼心呢,瞧瞧你身上這披風,可是適合得緊呢。”
懶散戲謔的嗓音,興味十足,卻也不悅十足。
這妖異之人占有欲極強,這點,長玥自是清楚,再加之這人滿身自戀,骨子裡都透出幾分優越感,是以待察覺身邊之人竟背著他與彆的男子‘有染’,這妖異之人不是在吃醋,而是在覺得傷了他麵子,甚至還觸及到了他傲然得不可一世的底線。
長玥了然於此,也從未打算衝.撞於他,奈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楚灼剛走,而今,這披風的事又來了。
待默了片刻,長玥便略微乾脆的褪下披風,待將披風放於地麵後,正要開始委婉解釋,哪知那妖異之人的目光卻再度落在了她懷中的野兔上。
霎時,長玥後話噎住,心頭暗叫糟糕,未及反應,那妖異之人已是勾唇而笑,邪肆張揚的朝她出了聲,“那隻東西,也是楚灼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