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枯葉堆積,甚至還夾雜著幾許冰雪,腳步行走在上,也沙沙四溢。
楚灼稍稍落後長玥一步,循著她的步子緩緩往前,待周遭涼風稍稍盛了半許時,楚灼稍稍攏了攏衣袍,朝長玥緩道:“我朝練武的女子倒是不多,在下倒是未料到,扶玉姑娘也會練武。”
他語氣有些尷尬局促,長玥聞之,心下卻是了然。
大抵是一路行來,二人無聲,是以這楚灼便略微感覺有些尷尬,是以想說說話,擾了這二人之間尷尬到又幾分讓人頭皮發麻的沉靜氣氛。
長玥神色一動,轉眸朝他望來,幽遠淡笑,隨即才將目光挪開,低沉沉的道:“若不練武,又豈能護得了自己。嗬,身在虎狼成群的地方,性命日日受威,若自己無半點本事,怕是早已喪命。”
長玥這話說得緩慢,卻也幽遠隨意。
然而楚灼卻是驟然變了臉色,“扶玉姑娘一直都跟隨在本功公子身邊,又怎會日日性命受危?難不成,本功公子身邊,並不安全?”
長玥掃他一眼,並未言話,待朝林中行得有些遠了,林外那絲竹嘈雜之聲也稍稍有些聽不見時,她才駐足下來,再度回頭朝楚灼望來,幽遠低沉的出聲道:“扶玉處境,並非佑軒想的那般簡單,再者,這世上小人或是狹隘之人太多,防不勝防,扶玉能信的,隻有自己罷了。”
楚灼麵色也稍顯變化,略微擔憂複雜的朝長玥望著,並未言話。
長玥則朝他勾唇極淡的笑,隨即將懷中的白貂與白狐放於地麵,正愁找不到繩條來拴住這兩隻東西,楚灼則已是蹲身下來,朝她遞來了一跳繩索,眼見長玥微詫的觀他,他緩道:“這是今日困了羚羊的繩子,在下一時望了放在馬鞍上,一直揣在身上,此際,倒是有用了。”
長玥伸手接過,淡然低緩的道:“多謝。”
嗓音一落,便兀自用繩子將白貂與白狐的一條腿捆住,而後將繩子另外一端,拴在了樹乾上。
整個過程,兩隻小東西並未動彈,也未朝長玥猙獰張嘴,反倒是極為難得的表現出溫順一麵,待放在地上後,它們便擠著蜷縮一起,依舊是閉著眼,就這麼懶懶散散的睡著。
無疑,這兩隻東西雖有野性,但卻懶散笨拙,除了吃便是睡,亦如那妖異之人一樣,可以懶到一種令人咋舌程度。
長玥心下生諷,待片刻後,她才回神過來,朝楚灼道:“扶玉擅練劍,不如,佑軒與扶玉以樹枝為劍,先比試一場?”
楚灼凝她兩眼,點了頭,隨即親自去找來樹枝,遞送在了長玥麵前。
長玥淡然伸手接過,客氣一句,隨即便提了內力,指尖一動,手頭的樹枝也驀地朝楚灼襲去。
她打得極為認真,也並未留情,楚灼倒是生怕傷著她,不曾進攻,隻得防守,是以倒是被長玥擊得連連後退。
長玥淡道:“佑軒不必相讓,既是練劍,自該拚力而為,縱是你傷著了扶玉,扶玉也定不會怪罪佑軒。”
楚灼神色微動,麵上似是有些無奈,隨後啟唇朝長玥應了一聲。
隨即,楚灼招數倒顯得硬氣幾分,也稍稍開始朝長玥攻來,長玥瞳孔微縮,一絲不苟的應對。
一時,兩人打鬥倒是激烈,時而在地上翻滾,時而蹬著樹乾在半空旋身,不僅震得周遭樹木搖曳,也卷了不少地麵枯葉在半空騰繞。
最終,長玥手中枯枝一橫,擊中了楚灼心口,雖力道不是太大,但楚灼卻是下意識的後退幾步,最後堪堪停住,朝長玥凝來的目光也有些變了,隨即道:“扶玉姑娘劍術獨到,在下倒是佩服。”
長玥停身下來,麵色淡然,縱是擊中了楚灼,但麵上也無半分欣然。
她沉靜的朝楚灼望來,低沉道:“若非佑軒不曾拚儘全力,扶玉,又豈能擊得中佑軒。”
楚灼忙道:“在下雖未拚儘全力,但也有六成功力,再者,扶玉姑娘不也是未拚儘全力?若是不然,楚灼被你擊中了心口,又豈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
說著,神色也稍稍一變,繼續道:“扶玉姑娘劍術獨到,在下從不曾見過,不知扶玉姑娘的劍術,是師從何人?”
長玥稍稍挪開目光,兀自沉默,待片刻後,才低沉淡道:“我家宮主。”
楚灼麵露幾分了然,隻道:“也是了。今日見得本功公子在大壩上阻擊禦林軍那一幕,在下便覺本功公子的武功定是深不可測了,而今本功公子能教出扶玉姑娘這般獨到的劍術,倒也不足為奇了。想來,本功公子的確非凡人了,縱是無官銜在身,但也如世外高人,受人敬仰。”
長玥凝他一眼,卻並無意與他就此多言,僅道:“佑軒倒是過獎了。”
說著,話鋒稍稍一轉,繼續道:“趁天色還早,不如,佑軒與扶玉再來幾局?”
楚灼溫和觀她,點了點頭。
二人再度開始打鬥,楚灼這次,卻加了不少力道,似是願意挑戰一番長玥劍術似的,橫在手中的樹枝,也章法得到,令人難以摸透。
能成為戰功赫赫的將軍,不止有行軍打仗的頭腦,這武功,自是不弱,這點,長玥心下也是了然,縱是最後被楚灼微輕的擊中手臂,待二人雙雙停下,長玥也無半點的訝異,反倒是略微坦然直白的朝楚灼道:“佑軒武藝,也的確極好,扶玉佩服。”
受得如此直白讚意,楚灼倒是略顯局促,隻道:“在下不過是僥幸而勝罷了。”
長玥淡道:“佑軒自謙了。方才若非你收斂力道,扶玉這條手臂,便是廢了。”
嗓音一落,也未待楚灼反應過來,長玥也不曾招呼,再度執和樹枝,猛的襲了上去。
楚灼怔了一下,當即橫著樹枝應對,兩人再度打了起來,而這次,仍是長玥被楚灼點中手臂,輸了這場。
接連三場,長玥已是有些累,麵色也稍顯發白,而楚灼卻不曾氣喘,頗有幾分氣定神閒,隨即站定在長玥麵前,隻道:“扶玉姑娘劍術獨到,隻是,內力似是不夠渾厚,與如此獨到劍術稍稍不能諧和的配合好。若扶玉姑娘再多練練內力,一旦內力渾厚了,再使出這套劍法時,怕是連在下都難以抵擋了。”
是嗎?
那妖異之人雖稍稍指點過她學武,但大多時候,皆是她自行無師自通的開始練武。她內力不足,這點她自是清楚,再者,劍術也不夠狠,不夠烈,甚至也不夠靈活,難以達到這流光劍譜真正的意境。
長玥默了片刻,才緩道:“佑軒所言甚是,隻是,除了內力之外,扶玉劍術,可還有其它不足?”
這話,她算是問得有些直白,淡漠之中,卻又透著幾分虛心。
那妖異之人不願教她,而今這楚灼當前,自該好生問問,討討經驗。
楚灼則緩道:“其實姑娘劍術獨到,但在下卻覺,姑娘劍術似是有些生疏,招數的轉換間也不是太過靈活。想來,姑娘也該是練武不久才是。”
長玥淡道:“不瞞佑軒,扶玉練武,不過半月。”
楚灼一怔,轉而一驚,忍不住道:“在下還以為姑娘能達到如此地步,雖無一年,但至少應該有半年,卻是不料僅有半月。如此,倒是在下估計錯了,也小看姑娘了,若是僅用半月便已將那劍術練到如此地步,看來,若非姑娘是天生的練武之料,那便是本功公子教姑娘習武,自有他的一道獨特速成之法了,隻是無論如何,扶玉姑娘能達到如此境界,在下,皆佩服。”
長玥神色微動,並未言話,待片刻後,才隨意出聲應付一句,而後抬眸掃了一眼天色,隻道:“天色已是不早了,今日練武便練到這兒吧,我們該回去了。”
楚灼緩緩點頭。
長玥掃他一眼,也不多言,隨即轉身朝前,而後蹲身將地上的白狐白貂解了繩子抱在懷裡,並順勢將繩子也還給了楚灼。
兩隻東西似被驚擾,撐著四肢彈了幾下,而後又窩回長玥懷裡,這回卻是不睡了,反倒是脖子抬得老高,不住的朝楚灼望著。
此際,周遭林風寒涼,冷意浮動。
一路上,長玥與楚灼也未過多言話,待走出林子,便見那處長玥先前與楚灼坐下閒聊的地方,一抹身材修條的男子正斜靠在樹乾,懶散興味的朝她二人望著。
那人,麵如冠玉,傾城無妨,奈何麵上些邪肆張揚的笑著,魅然如痞,卻又渾然天成般的透出幾分難以言道的妖異,他身材也是修條精壯,一身白袍加身,衣上還繡著幾朵突兀鮮豔的牡丹,令人乍眼觀望間,雖覺他衣著騷然,但卻因麵容太過精致如華,一時倒讓人驚豔不已。
長玥心下,卻是驟然沉了半許,但麵上卻無太多表露,反倒是麵不改色的緩步往前,直至在那人麵前停下,長玥才恭敬順然的喚了聲,“宮主。”
她語氣極為緩慢,卻又極致恭敬,神情與語氣,也是恰好得當,讓人挑不出刺來。
奈何這妖異之人,狹長柔膩的目光就這麼在她麵上肆意流轉,連楚灼朝他有禮招呼他也表現得猶如未覺,直至長玥被他盯得頭皮略微發麻時,他則是勾唇而笑,懶散柔膩的問出聲來,“扶玉美人兒與楚大將軍在林中偷情,這滋味,可好?”
偷情?
長玥神色幾不可察的變了變,縱是早已知曉這妖異之人嘴裡嫌少能吐出適當之言,然而此番聽得這二字,便是她心裡有所準備,但還是措手不及的驚了一下。
若是以前的自己,聞得這話,定會震怒,甚至還要差禦林軍剿滅此人,但現在,她卻也僅是稍稍心有波瀾,但卻並無太大反應。
反倒是立在一旁的楚灼,倒是略有不滿,開始出聲朝妖異之人解釋道:“本功公子許是誤會了,在下與扶玉姑娘入得林中,僅為練劍。公子若是不信,自可入林中查探,那林中,還存留練劍的痕跡。”
妖異之人輕笑一聲,似是這才注意到楚灼,扭頭懶散的朝楚灼望去,慢悠悠的道:“楚將軍何須這般認真,本宮不過玩笑一句罷了。再者,若楚將軍當真與本宮的扶玉美人兒有情,本宮倒也有成人之美的心,將扶玉美人兒,贈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