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玥忍不住伸手稍稍摸了摸白狐毛發,稍稍安撫,待白狐蜷縮在她懷中終於不慘呼時,長玥的衣裙,也大多被鮮血染紅,刺目而又猙獰。
“不過是一隻牲畜罷了,宮主又何必對它大動乾戈。”她默了半晌,待情緒終於稍稍平靜後,才坦然恭敬的緩慢出聲。
她嗓音並無半分的鋒利與棱角,有的,僅是恭敬與平和。
妖異之人則是從身上掏出了布帕,懶散擦拭著稍稍染血的指尖,隨即嗓音微挑,道:“看來本宮方才的示範,扶玉美人兒並無半分體會呢。”
說著,戲謔的掃她一眼,而後目光凝向了她懷中的白狐,慵懶而笑,繼續道:“你也說了,它不過是隻牲畜罷了,是以,稍稍用些手段讓它長些記性,有何不妥?再者,彆說是牲畜,縱是麵對人,也該如此冷狠呢,若是不然,一直愚昧的良善,早晚一日,會被人咬得血肉模糊,而扶玉美人兒如今,不正被人傷得千瘡百孔,從金枝玉葉,墮落成人不人貴不貴的活死人?嗬,怎麼,如今扶玉美人兒還想著心軟,還想著良善?”
他嗓音極其懶散隨意,然而言語之中,卻再度抨擊了長玥內心深處壓製著的憤怒與悲戚。
她終歸是稍稍顫了神色,隨即垂眸下來,不再言話。
此際,黃昏已至,隻是天寒地凍,冬日的氣候,時辰一至黃昏,天色便將暗下來了。
那大壩上的歌舞升平也停歇了下來,閒散而聊,而那皇帝與宮妃們,也入得了皇帳。
那一眾鎧甲禦林軍們,則正忙著架柴生火,剩下的禦林軍們,則是繼續將中午不曾吃儘的獵物剝皮剮肉,準備上架而烤。
長玥麵色沉寂,忍不住朝那大壩掃了一眼。
這時,妖異之人則是再度懶散出聲,“篝火宴席倒是正在準備之中了呢,扶玉美人兒,且隨本宮過去瞧瞧。”
長玥垂眸,一言不發的朝她恭敬點頭。
他輕笑一聲,轉身往前,步伐懶散緩慢,著實是比爬還慢。
長玥緊隨其後,無奈之中,也隻得放慢速度,那本是短短的一截路,長玥跟在這妖異之人身後,卻足足用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走完。
待入得大壩,大抵是今兒那妖異之人出儘風頭,在場之人皆識得他,是以一路穿過人群時,倒是惹得在場之人紛紛恭敬熱絡的朝她招呼。
長玥正抱著白狐與白貂,衣裙下擺早被白狐身上的鮮血染紅,手指也是血色突兀,刺目慎人,她麵容,紅腫不堪,神色沉寂,令人乍眼觀望,隻覺突兀而又猙獰,慎人不已。因而這一路過來,長玥倒是惹得不少驚愕目光,隻是縱然這些人今日都已將她盯了即便,奈何此番見著,心下仍是止不住的震驚。
整個過程,長玥一言不發,神色微垂,心下卻是莫名的格外平靜。
待與妖異之人行至扶淵生的火堆處,長玥乾脆的席地而坐,待察覺白狐傷口並不曾源源不斷的流血了,她心下也稍稍一鬆,隨即開始淡漠沉靜的在火堆邊烤火。
妖異之人一襲雪白,在她身邊站立,並未坐下。
長玥心下倒是略微了然,像他這種慵懶驕奢之人,自是嫌地上臟了。
奈何這心思剛在心底滑過,不料眼際邊緣突然有雪白的衣袂緩緩垂下,待她下意識的轉眸一望,便見妖異之人已是屈身而下,慵然隨意的坐在了她身邊。
霎時,雪白且繡著幾朵血色牡丹的精致衣袍,就這麼肆意的鋪在地上,著實有些暴殄天物。
隻是這妖異之人卻似是未覺,反倒是扭頭朝長玥望來,將長玥麵上還來不及收斂住的微詫之色全數收於眼底。
長玥再度一怔,下意識的垂眸下來,安然靜坐。
卻是這時,妖異之人勾唇而笑,懶散道:“扶玉美人兒若是傾慕本宮,自可明著觀望,又何必偷看?”
長玥眼角抽了半分,思緒流轉片刻,才恭敬緩道:“宮主誤會了。”
他漫不經心的道:“扶玉美人兒著實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本宮許你覬覦本宮,你倒不領情。靈禦宮中的花瑟若是宿傾,能得本宮這般允許,甚至還將她們隨時帶在身邊,她們定要大樂。”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且就你這女人,倒是油鹽不進,既得本宮日日相伴,竟還有紅杏出牆之意。楚灼那呆頭傻白之人,有本宮聰慧?縱是論及容貌,那黝黑如碳之人,也不及本宮半分昳麗才是。”
這妖異之人,一旦閒下來,便會開始自傲自戀。
那楚灼雖不及他美,但也是渾然天成,一派剛毅,再者,他雖不若這妖異之人白皙,但也絕對不是黝黑如碳,反倒是略帶溫潤,不若尋常武將那般森冷。
是以,這妖異之人的話,長玥著實不敢恭維,隻是在這人麵前,她也自是不會蠢到讚歎楚灼。
她僅是轉眸過來,朝他稍稍點頭,萬分鄙夷,待脫口之時,卻隻道:“宮主自是風華,那楚灼,又豈及宮主半分昳麗。扶玉與楚灼之間,也無其它交情,反倒是疏離淡漠,宮主若是不信,也自可向楚灼求證。”
妖異之人挑著嗓子道:“那呆子傾慕於你,本宮自是看得通透,縱是本宮親自去求證,那呆子定也幫你說話。隻是本宮倒是奇了,像你這如今容顏大毀之人,竟還能惹得那呆子春心萌動,究竟是那楚灼眼瞎,還是他心智不正?”
長玥暗自一歎,與這種偏激之人說話,自是難以說通,那些所謂的道理到了他這裡,也瞬時會變得一文不值。
再者,那楚灼對她,也不過是禮交於友罷了,也無半分過頭之舉,縱是那楚灼當真傾慕於他,也非楚灼眼瞎,更非他心智不正,這世上之人,雖大多會在意容貌,但仍是有那麼一些人,會棄於容貌,在意氣質與感覺,而那楚灼,便像是這類人,如此,他又哪裡是這妖異之人口頭中的眼瞎,或是心智不正?
隻不過,楚灼因她而得罪這妖異之人,也著實在她意料之外,她也更不曾想到,這妖異之人竟在那皇帳內便算計了楚灼,且在皇帝麵前提及了楚灼婚事。
若是,這妖異之人當真成功撮合了楚灼與太傅千金的親事,無疑,這對楚灼著實有些不平了,畢竟,太傅千金貌醜,這是眾人皆知之事,更何況,那太傅千金雖容貌鄙陋,但自小聰慧,隻奈何物極必反,太過聰慧之人,無疑是天妒人恨,竟在九歲那年,失足摔傷,而今,自此,瘸腿不全,不良於行。
心思至此,略有低沉與悵然。
而今重生以來,楚灼也是第一個像是真心待她之人,奈何這還未過多久,楚灼便出了問題。如此瞧來,這妖異之人倒是當真要肆意的逼她冷血,逼她自行去強大了,她不能再交友,也不可有其他親近之人,若是有了,憑這妖異之人的心性,定是要將她身邊之人一個一個的鏟出了。
意識到這點,長玥心下越發低沉。
待沉默半晌後,她才低沉的恭敬出聲,“扶玉著實與楚灼並無半分瓜葛,宮主明鑒。”
說著,眼見他又要言話,長玥神色微動,嗓音越發恭敬,道:“宮主先前在林中說,已為扶玉想好今夜獻藝之曲了,不知,是那支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