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妖異之人可是腹黑得緊,諸事皆層層算計,他每行一事,皆有計劃,是以那後日之約,若說他是隨口而提,並無半分其它目的的話,她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
隻奈何,縱是心下疑慮重重,但長玥卻並未在麵上表露半許。
她僅是垂眸下來,恭敬道:“宮主行事,扶玉並無懷疑,宮主誤會了。”
他懶散道:“是否誤會,扶玉美人兒心裡倒也清楚,本宮今兒興致好,也舍不得與扶玉美人兒計較。”
說著,轉眸朝不遠處玩去,神色微顯幽遠,興味道:“篝火宴席即將開端,我們倒是該過去了。”
嗓音一落,他已是不顧長玥反應,慢騰騰的抱著白狐站起了身。
而那白狐,則是一直蜷縮在他懷裡,不住的發抖,那雙眼睛竟也是濕潤潤的朝長玥落來,極為難得的透出幾分驚恐哀涼之意。
長玥朝那白狐掃了一眼,也抱著白貂緩然起身,眼見妖異之人要踏步而去,長玥緩和著嗓子適時出聲,“宮主,不如由扶玉來抱白狐吧。”
妖異之人扭頭朝她斜視而來,薄唇一勾,懶散柔膩的道:“這小東西身上有傷,雖在你離開換裙時被本宮處理過傷口,但皮毛上仍是殘留血跡,若將你這身衣裙染上血了,便也不好看了。”
這人,還會關心她的衣裙?
雖滿口冠冕堂皇的話像是在為她好,然而實則,這人定是不願這白狐血沾染上她的衣裙,從而影響她今夜的驚目。
隻奈何,縱是衣裙奢靡,然而容顏卻是猙獰鄙陋,這妖異之人讓她穿著這身衣裙去出風頭,還不如在場隨意找得一名女子穿上這身暖玉裙為他上陣,待獻藝之時,縱是那女子技藝不夠上乘,但也可憑借此身衣裙一鳴驚人,又何必非得讓她這容貌猙獰之人上台獻醜?
長玥神色微動,心下起伏,待片刻,她才按捺心神的垂眸下來,委婉恭敬道:“倒是扶玉疏忽了,還是宮主考慮周到。”
她終歸不曾在他麵前表露半分質疑,連帶目光與神色,也是平靜至極。
待這話落下,那妖異之人輕笑了一聲,柔膩如常的挑著嗓子道:“扶玉美人兒偶爾的確容易疏忽,也易質疑旁人。隻是人嘛,有疑心也比無疑心好,隻不過,你可疑儘世人,卻獨獨不可疑本宮呢。”
長玥心下微沉,下意識的抬眸觀他。
他則是懶散迎上她的目光,笑得越發邪肆燦然,繼續道:“隻因,本宮倒也不喜旁人質疑,也不喜解釋。扶玉美人兒乃本宮看中之人,本宮倒也不願與扶玉美人兒之間生出什麼疑慮與隔閡來呢。”
柔膩膩的嗓音,卻輕描淡寫的透著幾分不曾掩飾的威脅。
長玥心下也了然,這人曆來傲然隨意,滿心滿身的自我優越,自是不喜旁人對他質疑,奈何,就是這種不可一世之人,才最該防備,若說對他收斂戒心,十足的信他,她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心思至此,連帶目光都幾不可察的變了變,卻也僅是片刻,長玥便垂眸下來,恭敬的朝他點了點頭,並未出聲。
妖異之人似是有些滿意,輕笑道:“扶玉美人兒這幾日倒也乖然聽話。隻是今夜獻藝之事,也望扶玉美人兒乖巧一些,莫要從中作梗,使些手段,本宮要的,可是你一鳴驚人,扶玉美人兒若是擅自出了岔子,本宮可要不悅了呢。”
懶散的嗓音,威脅重重,這人言語雖是帶笑,然而裡麵的森冷之意卻是難以被人忽略。
長玥心下也稍稍一緊,瞳孔也幾不可察的縮了縮,隨即一言不發,再度朝他恭敬的點了頭。
寄人籬下,縱是萬般防備,仍是薄弱無依,不得不被人肆意利用,即便此際明知這妖異之人彆有目的,但她還是不得不依他之言去照做,妥協順從,彆無他法。
冷風浮動,身上珠玉鈴鐺作響。
長玥神色微緊,心下幽遠,今夜,注定不平,隻求她慕容長玥,能安然度過此關。
寬敞的大壩,冷風簌簌,而那大壩中.央的篝火,卻是偌大而又壯然,那些架起的柴火,幾乎占了整個大壩的三分之一。
此際,那熊熊的火苗子被冷風吹得肆意覆滅,略帶瘋狂,而在場之人,則圍繞這偌大的篝火而坐,恣意閒聊。
不知哪兒來的樂師,已開始起了絲竹,隻是音律卻是粗獷豪邁,頗有幾分番邦篝火宴席時的曠達豪放。
柴火上,一眾禦林軍忙來忙去,兀自烤肉,肉香也是隨風浮蕩,香味濃烈。
扶淵早已為妖異之人和長玥留了位置,地上放有兩隻軟墊,供長玥二人就坐。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碰巧,今兒火堆邊那因搶奪妖異之人都快吵起來的兩名官員,也正坐在長玥與妖異之人的鄰側,眼見長玥二人坐下,那兩名官員倒是熱絡帶笑的朝妖異之人招呼,而那兩名羞然的官家姑娘,也不住的朝妖異之人觀望窺探。
妖異之人輕笑一聲,倒是漫不經心的客氣回話,則是片刻,絲竹聲嗖然驟停,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已有太監尖細的嗓音拔地而起,“皇上到,各位娘娘到。”
霎時,在場之人紛紛起身而立,隔著中間偌大的篝火恭敬呼喚,“吾皇萬歲,娘娘們千歲。”
聲勢浩大中,群臣皆禮,唯獨那妖異之人則是依舊漫不經心的坐著,長玥也是麵無表情的冷沉而坐,倒是惹來一眾詫異目光。
“今兒篝火盛宴,諸位愛卿不必多禮,入座吧。”僅是片刻,皇帝挑聲而起,言語威儀,但卻掩飾不住那股欣然之意。
在場之人忙彎身一禮,隨即依言坐了下來。
這時,已有禦林軍端上了烤肉,還送來了酒水,皇帝身邊太監再度挑聲道:“宴席開端,諸位大人隨意。”
這話一出,在場之人倒是當真開動,或飲酒,活啖肉,嘈雜鬨騰。
樂師們的絲竹聲再度響了起來,粗獷豪邁,曠達而又幽遠。
這時,坐在長玥另一側的楊氏官員,已是領著他家的閨女坐在了妖異之人身後,與那劉氏官員一道為妖異之人敬酒。
妖異之人來者不拒,本打算讓長玥為其倒酒,不料那劉氏家的千金素然已是稍稍擠開了長玥,羞然有禮的朝妖異之人緩道:“公,公子若是不棄,素,素然為公子倒酒。”
這話雖是在有禮詢問,奈何嗓音一落,她已是極為主動的朝妖異之人的酒杯內滿上了酒。
妖異之人異色瞳孔在那素然麵上流轉片刻,則是勾唇笑開,“素然姑娘溫柔嫻雅,姑娘能為本宮倒酒,自是本宮之幸。”
這話一落,瀟灑抬頭,極為乾脆的將杯中酒飲儘,而後又將酒杯朝素然遞來,惹得素然頓時嬌澀難耐,滿麵通紅。
霎時,楊氏與其女已是臉色大變。
長玥則是淡眼旁觀,心下麻木而又沉寂。
她僅是掃了一眼身旁幾人,興致缺缺,隨即便回眸過來,隔著那火苗子望去,便見那與皇帝一道坐在高位上的豫親王千金,早已是渾身僵硬,神色也僵硬,甚至於,那老皇帝的一隻胳膊都已搭在了她肩頭,恭然親昵。
如此之舉,無疑是昭告世人那豫親王家的千金必入得宮闈,而周遭官員家中的公子,又豈敢再打這郡主主意。
心思浮動間,長玥心下則是冷笑盈盈。
晏親王那狗賊並非好人,而那蘇琉,雖女兒英氣,但也傲然入骨,也非省油之燈,若這蘇琉當真入了宮闈,這晏親王,又豈能當真管得住她?到時候,後宮雞飛狗跳,人心惶惶,倒也不是不可能。
長玥心思周轉,越想,麵上的冷嗤便越盛。
這時,周遭冷風似也盛了幾許,群臣大多也酒足興高,隨即,不知是誰提議,開始鬥詩。
隻奈何,一幫烏合之眾,空有諂媚,然而肚子裡的墨水並不多,這詩會剛入一輪,便已接不下去,眼看就要冷場,皇帝的麵色也逐漸沉下時,一道妖然慵懶的嗓音騰然而起,“宴席興然,鬥詩倒也傷腦,今兒本就是來放鬆的,又何必被鬥詩弄得焦頭爛額?”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今兒下午的歌舞盛會便是極好,不如今夜趁著皇上與各位娘娘們皆在,各位大人家的姑娘與公子不如皆亮亮才藝,若有看對眼的,便當場讓皇上賜婚,大譜喜事,如何?”
終於,還是要開始了麼?
長玥神色微動,轉眸朝那開口的妖異之人望去,不料刹那間,這人目光竟是穿過了隔在中間的劉素然,興味盎然的迎上了長玥的目光。
長玥強行按捺心神,平靜的凝他兩眼,便故作自然的垂眸下來,心下深處,早已是冷然一片。
今夜從鬥詩開始,她便以為今夜許是無需讓她上場獻藝,但最後,終歸還是她多想了。
便是彆人未提,這妖異之人也會主動開口,如此,隻要獻藝盛會開端,她慕容長玥,便避不了上場。
“衍公子說得極是啊,如此倒也能解老臣燃眉之急。老臣這犬子已是雙十,還未能娶上媳婦兒,老臣這做父母的,瞧著倒是著急。”瞬時,有人開始附和。
這話剛落,周遭也一片讚同之聲。
長玥冷眼旁觀,心下自是了然。
比起那傷頭傷腦的鬥詩會,這些諂媚之臣,自是願意安然靜坐的賞賞歌舞,順便再瞧瞧哪家女兒賢淑溫雅,哪家兒子聰明伶俐,或是俊然多才,若是遜色的小子,還可公然嘲笑一番,這般趣味,自是比鬥詩會好上數倍。
長玥如是思量,冷沉的目光朝那高位上的皇帝落去,卻見他麵上終於稍解,威儀出聲,“衍公子既是如此建議,倒也可。今下午朕也僅是隨意觀得各家千金獻藝,不曾真正褒獎與賜婚,今夜便趁這篝火宴會,再興獻藝,若最後朕能當做月老促成幾對親事,倒也甚好。”
皇帝這話,瞬時一錘定音。
在場之人紛紛點頭應和,而禦林軍們則是一擁而上,片刻便在篝火不遠處搭建了一個小型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