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有名年輕男子率先登上台子。
那人身材略微修條,雖衣著乾練,但卻掩不住渾身的那股書生氣。
隻見他站定在台子正中時,便朝人群彎身一拜,開始道:“晚輩謝暉,乃京門巡撫長子,而今願即興做詩幾首,望各位皇上與娘娘們,還有各位大人與姑娘們評判一番。”
說著,又是一拜,“晚輩獻醜了。”
這話一落,他便站定原地,神色微沉,似是在認真思量,卻是片刻,他便已微微而笑,恭然有禮的開了口,言了詩。
長玥兀自聽著,心下倒也略生佩服。
這人能在一會兒功夫之間便能做詩三首,雖詩句不夠驚豔,但也算得上是才氣斐然了,隻是若這人的這三首詩是以前便做下的,而今不過是裝模作樣的背出來,自然又得另當彆論。
隻不過,無論如何,這人嗓音落下後,周遭沉寂片刻,隨即便開始讚聲連連。
那台子上的年輕男子也是釋然而笑,剛下台子,便已有一名身材略微壯碩的男子提劍而上,待自行介紹之後,開始橫劍而舞,待完畢下台,竟有男子再度迎接而上。
長玥淡然靜觀,不料接連之間,上台的皆是男子。
直至,一個時辰已過,終於陸續有幾名女子登台,大抵是長袖善舞,歌聲輕然,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今夜這才藝之比的氣氛,才真正被徹底點燃。
一時,群臣皆興,讚聲連連。
長玥兀自靜坐,時辰越往後推移,心下便越是麻木。
不多時,她神色微動,終歸是稍稍轉眸朝妖異之人望去,卻見那劉氏與楊氏官員早已坐至一旁,徒留那女子素然與絮環坐在妖異之人身側,嬌柔而伴。
美人兒在側,那妖異之人也是興味正酣,隻是他未再飲酒,雖與兩名女子恣意調笑,但他的手,卻依舊是落在懷中的白狐身上,不曾朝女子身上搭靠半許。大抵是察覺到了長玥目光,他開始轉眸朝長玥望來,卻是片刻,他則是勾唇而笑,“今兒與兩位姑娘聊得暢然,倒是甚好。隻是,如今正是才藝之比,兩位姑娘倒也該回位準備準備,待上台展露才藝後,沒準兒也能覓得良人。”
兩人皆稍稍一怔,這回倒是極為默契的麵麵相覷一番,然而卻是片刻,二人似了然過來,嬌然而笑,隻以為這妖異之人會在見得她們才藝後,再評判喜歡上誰,說不準還會趁此機會求得皇帝賜婚。
心思至此,兩女心照不宣的各自回得了位置,長玥與妖異之人中間的位置也空了出來,卻是片刻,那妖異之人勾唇而笑,出了聲,“過來。”
柔膩膩的嗓音,卻夾雜著調笑十足的興味。
長玥按捺心神的朝他挪了過去,待坐定在他身邊,他開始朝她意味深長的道:“方才被人環繞,本宮倒是無暇顧及扶玉美人兒,倒是冷落你了呢。”
長玥恭敬緩道:“宮主無需顧及扶玉,隻要宮主欣然,縱是忽略了扶玉,扶玉也無怨言。”
她話語略微圓滑,答得委婉,隻是這話一出,那妖異之人則是輕笑出聲,“扶玉美人兒倒是善解人意,隻不過卻仍是不夠圓滑。”
長玥按捺心神的抬眸觀他。
他懶散迎上她的目光,邪肆張揚的笑著,意味深長的慢騰道:“若是扶玉美人兒能說自己吃醋,亦或是說不喜被本宮忽略,本宮聽著,倒會更加愉悅。”
長玥心下微沉,隻道這人無疑是又閒暇下來,是以便想拿她調侃了,隻不過,他興味盎然,奈何她卻全然無心與他應付。
再者,方才那兩名女子對他也是傾慕有加,他不調侃那二女,偏偏是出言委婉的將她們支開,最後再度堂而皇之的調侃她慕容長玥一人,無疑是這人趣味使然,亦或是就盯準了她,覺得調侃她才有興味,又或是在意那兩名美人兒,不願對她們無禮,而調侃她慕容長玥,既是習慣,也顯得無足輕重,可隨意對待。
無疑,她慕容長玥在這妖異之人心中地位,許是還不及方才那兩名女子。
思緒纏繞,麻木的心,也稍稍冷嗤半許。
僅是片刻,長玥恭敬緩和的出了聲,“宮主若是喜歡扶玉這樣,那以後,扶玉定讓宮主滿意。”
他輕笑一聲,懶散道:“還是不必了,若要吃醋嘛,自該真心而為,若連吃醋都得虛偽而裝了,那豈不是惹人發笑。”
長玥神色微動,兀自垂眸,並未言話。
然而正這時,不遠處卻突然揚來了一道太監歡愉的尖細嗓音,“才藝之比,精妙興盛。皇上讚歎不已,隻道是我大昭之國,年輕一代人才輩出,是我大昭之福。而今才藝之比將近一半,諸位歡然間,惠王妃特意自薦,也願在諸位麵前舞上一曲。”
這話剛落,在場之人皆怔,卻是片刻,才歡然而呼,隻是麵上的驚愕之色,卻是皆未消散。
長玥勾唇冷嗤,目光也不由朝那台子上落去,便見那身材修條婀娜之人,已是緩步榻上了台子。
曾經的慕容錦繡,膽小如鼠,時時跟隨在晏親王身邊,便是與蕭意之招呼時,也滿麵通紅,瑟縮恭敬。卻是,不料,歲月果然催人變,而今的慕容長玥,華裙早已被精致華貴的舞衣替代,長袖飄飛間,青絲飛舞,妝容精致,縱是不曾傾城傾國,但也算是清秀雅致,容色上乘。
待歡呼過後,在場之人皆沉寂下來,並不如先前各家公子與姑娘獻藝時那般隨和歡愉。
縱是慕容錦繡不得惠王喜愛,但也是身為公主,更掌權惠王府一切大小事宜,而今這大昭上下,惠王一手遮天,這惠王妃,縱是不得惠王喜,但也不是國人惹得起的。
而那台上的慕容錦繡,並不曾如先前之人那般自行介紹,僅是稍稍抬眸朝周遭之人掃了一眼,最後則是將目光凝在了一處,那雙被跳躍火光略微映襯的瞳孔,一時之間也顯得明滅不定,似深情款款,卻又像是哀然沉重。
“飛天舞曲,驚天人,錦繡不才,願試然。君心一變,萬裡冰,妾心依舊,顧自憐。”突然間,那慕容錦繡出了聲,嗓音脆然,卻掩飾不住幾分悵然,話剛到這兒,她便突然頓住了嗓子,目光朝那處挪開,而後朝前方篝火旁的人一掃,紅唇一啟,再道:“當年長玥公主一曲飛天舞驚為天人,而今錦繡也願舞得一曲飛天舞讓諸位評判評判。若錦繡之舞比過當年的長玥公主,便是錦繡之幸,若是比不過,我慕容錦繡在此發誓,以後再不入宴席,深守王府,再不出得府門半步。”
似哀似絕的嗓音一出,瞬時,讓在場之人齊齊變了臉色。
那高位上的皇帝瞳孔一縮,臉色已是掛不住了,那皺紋橫斜的臉上,已是青紅交加,最後竟是忍不住一把推開了身邊的蘇琉。
蘇琉身子不穩,驀地觸碰到了椅子邊緣,似是身子骨被磕到了,她眉頭一蹙,麵上頓時展露疼痛之色。
此際,在場之人越發緊然,紛紛不敢言話,本是熱絡暢然的氣氛,也瞬時變得鴉雀無聲,壓抑層層。
長玥兀自靜觀,心下如常冷沉,隻是瞳孔內,卻抑製不住的添了冷嘲。
晏親王反叛奪位,登基為王,這皇位本就來得不正當,心下也定是虛然,不止對她父皇與母後避諱,更對她的名號避諱,而今這慕容錦繡則是沒頭沒腦的恭然將她的名號喚出,更公然聲稱要挑戰她的飛天舞,無疑,這慕容錦繡怕是蠢了瘋了,自掘墳墓,待今日一過,想必那善妒成性的晏親王,怕也饒不了她。
心思如此,冷沉更甚。
而那台上的慕容錦繡,長袖一動,已是開始肆意而舞。
她跳得極為入神,伸展的身子,似是被她殘忍賭氣般的撐到了極致,大抵也是下了功夫練習,此番她這支飛天舞,無疑是傾城絕雅,令人讚歎連連,隻奈何,若是行家,自會覺得這慕容錦繡的飛天舞,雖動作優然,但卻猶如空殼,獨獨失了靈性。
“本宮怎是不知,扶玉美人兒的飛天舞驚為天人?”正待長玥冷嗤,突然間,身邊揚來了一道興味盎然的嗓音。
長玥下意識的轉眸一望,便見那妖異之人笑得懶散柔膩,隨即目光在她身上流轉片刻,薄唇一啟,笑得越發魅然,“本宮隻覺,扶玉美人兒身子瘦削,這細胳膊細腿兒的,當真能跳得飛天一舞?話說,你能跳得出那飛天如仙之感覺?”
長玥緩緩垂眸,恭敬低道:“傳言雖誇,但也並非是全然虛構。”
他笑了,微挑著嗓子道:“難不成扶玉美人兒這是在承認,你那一舞,當真傾城傾國,如那天上的仙子在跳舞一般?”
耳聞他越發興味,長玥眉頭幾不可察的一皺,心下稍稍一歎,隨即放緩了嗓音,繼續道:“扶玉是否能挑得那飛天舞,而今說來,也無意義。再者,扶玉如今,無論是身子還是心境,皆與那飛天舞再無緣分。而今,宮主還是看舞為好,那惠王妃的飛天舞雖缺了靈動,但也算是一絕。”
他輕笑道:“既是缺了靈動,便也失了此舞靈魂。這惠王妃的舞嘛,也不過如此,若有機會,本宮倒是想看看扶玉美人兒跳。”
長玥神色微沉。
他則是興味盎然的輕笑一聲,慢悠悠的轉了話題,“扶玉美人兒在這兒也坐了這麼久,本宮倒是琢磨著,待這惠王妃跳完,不如,扶玉美人兒就上台獻藝如何?”
他終歸還是說出了這話。
長玥神色再度一深,卻也僅是迅速的掃他一眼,隨即便自然而然的垂眸,恭敬的點了頭。
一時,周遭冷風似也盛了不少,在場之人,紛紛不由的攏了攏衣袍。
而那台子上的慕容錦繡,拚命而舞,待一舞落下,她額頭的碎發早已濕透,她也似是累極,微躬著身子而立,開始氣喘籲籲。
她並未下得台子,就那般僵然的立在台子正中,目光再度朝人群中一處直直凝去,喘然斷續的出了聲,“錦繡一舞,如何?”
在場之人一怔,麵色各異,卻是片刻,紛紛點頭,讚歎不絕。
慕容錦繡卻是猶如未覺,目光依舊凝在那處,不言不動。
一時,氣氛怪異而又尷尬,群臣麵麵相覷,愕然儘顯。
長玥循著那慕容錦繡的目光望去,則不曾詫異的瞧見了那坐在人群之中的蕭意之。
大抵是太過俊逸清雅,氣質斐然,便是坐在人群中,竟也那般的耀眼,一眼便能瞧見。
此際,那蕭意之正抬眸朝慕容錦繡望著,俊美風華的側臉,本該風雅卓絕,但此際卻已是極為難得的露出了幾許沉然與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