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玥也順勢朝她望去,冷沉平寂的望著。
則是片刻,隻見那眾人皆望的蘇琉,突然抬了眸,目光朝身側皇帝望了一眼,隨即便跪了下來,低道:“蘇琉的確及笄不久,也的確是定過親,隻因蘇琉傾慕皇上,怕皇上因此而拒了蘇琉,是以才不得已言慌,望皇上看在蘇琉對皇上一片心意的份上,饒了蘇琉。”
她的話極慢極慢,那話語,就像是一字一字的從牙縫中擠出似的。隻是語氣則是悲戚倔然,剛硬之中,卻卷著幾分難以言道的堅強。
奈何這話一出,眾人頓時嘩然,細碎驚愕的議論聲再度而起。
“琉兒,你……”豫親王嗓音突然顫抖了起來,話未言完,蘇琉已是倔強堅韌的出聲打斷,“父親不必多言,是蘇琉對不起表哥,慕上了皇上,女兒不孝,惹父親生氣了,隻是女兒與表哥的親事,的確不可再行。”
豫親王的脊背,也開始顫了起來,朝蘇琉盯了半晌,卻終歸未出聲來。
皇帝倒是滿意而笑,略帶皺紋的麵上則是冷意十足,“朕曆來喜歡成人之美,而今蘇琉傾慕於朕,對其表哥也並無感情,如此勉強成親,倒也並非幸事。而今,朕口諭已下,蘇琉,已是宮中昭儀,享四品俸祿,而蘇愛卿,倒也晉升成為皇親,是以也望蘇愛卿以大局為重,那親事,該退,則退了。”
豫親王顫抖著身子,許久不言。
皇帝也不曾顧他,僅是回眸過來,朝身側太監盯了一眼。
那太監當即會意過來,急忙扯著嗓子朝在場之人道:“今日狩獵,便到此為止。皇上與各位娘娘們也累了,此際需回宮修養,是以各位大人們,拜辭。”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紛紛而跪,恭敬道:“恭送皇上,恭送娘娘。”
嗓音倒是整齊劃一,各自恭敬。
待嗓音一落,那高位上的皇帝已是牽著蘇琉往前,由宮奴簇擁著朝不遠處的宮車而去,其餘妃嬪,則亦步亦趨的跟隨,麵色皆是有些失落不善,凝在蘇琉麵上的目光,也是冷如鋒芒。
長玥冷眼觀望,心下了然。
後宮水深,她自是明了,縱是她以前貴為公主,縱是以前父皇與母後恩愛有加,但也免不了一些野心勃然的宮妃想要討得皇恩,爭風吃醋。
宮中死一些人,那是再正常不過,而這年紀輕輕的蘇琉,略帶英氣,脾氣倒也大,她倒是不知這蘇琉方才究竟為何妥協,也不知這蘇琉怎麼僵硬說出那番恭維晏親王那狗賊的話的,但無論如何,能有這般的忍耐,便足矣證明內心的博然與堅韌。
沒想的,這蘇琉,竟也有幾分堅韌與魄力,隻是就不知這種人入駐那深宮之中,又可否鬥得過那些猶如蛇蠍般的宮妃了。
心思至此,冷意重重。
長玥兀自靜坐,而周遭之人,則開始緩慢而動,逐漸離去。
冷風浮動,夜色已沉。長玥一直靜然等候,懷中的白貂與白狐,也開始蜷縮在她懷裡,兀自打盹兒。
不多時,在場之人,已走得乾淨。偌大的場地上,徒留那篝火仍在肆意燃燒,火苗搖曳,而透過搖曳不定的火光,也能清晰見得那渾身發抖的豫親王,竟一直跪在原地,不曾動作。
他的身後,立著幾名家仆裝扮的人,奈何那幾人皆不敢上前提醒豫親王起身,僅是僵站在豫親王身後,眉頭大蹙,乾著急。
長玥淡眼觀望,目光麻木,麵色麻木,連帶心底深處,也是一片麻木。
這豫親王,她見過的次數不多,卻也知曉她手握重兵,膝下一女,則是大肆溺愛,而今蘇琉突然被晏親王那狗賊封為了昭儀,如花的大好年紀,卻要被那一個年過半百的人糟蹋,縱是這豫親王再怎麼大量,怕是也不願自家女兒嫁入深宮,從而成為晏親王限製他兵權的一個重要籌碼才是。
思緒纏繞,目光凝著豫親王那顫抖的身形,一時,瞳孔也幾不可察的縮了縮。
慈父愛女,難能可貴,縱是對這豫親王無感,對那蘇琉不喜,但如今見得一個父親如此顫抖悲戚,這麻木的心底,終歸還是裂開了半許。
她再度想起了父皇,想起了那對她大肆溺愛的父皇,若是父皇在世,比起這豫親王來,他對她還要來得慈愛,隻奈何,父皇英明一生,卻獨獨毀在了仁慈上。
若他不念親情的讓晏親王回京,若他不念蕭意之年幼成孤的將他養在宮中,這結局,也不會這般慘烈才是。
心思至此,悲戚與幽沉感層層浮動。
未及回神,不遠處揚來了懶散柔膩的腳步聲。
長玥驀地回神,轉眸一望,便見那妖異之人白衣勝雪,獨自而來。
“本宮與惠王不過是去了一會兒,此地竟就這麼突然空了呢。”人還未近,他便開始懶散調侃。
長玥已無心思對他暗自冷嘲,僅是麻木垂眸下來,恭敬道:“各家大人家中的兒女獻藝完畢,狗賊賜了婚,是以,便散了。”
這話一落,那妖異之人已是站定在了她麵前。
長玥神色微動,兀自抱著白狐與白貂起身,他長指而來,懶散拎走了她懷裡的白貂,肆意柔膩的把玩兒白貂毛發,勾唇而笑,“是麼?今兒成了幾對?”
長玥恭敬淡道:“成了三對。不過,狗賊還納了一妃。”
“哦?”妖異之人嗓音一挑,頓時來了興致,連那撫著白貂毛發的指尖都是微微一停,“那皇帝,納誰為妃了?”
慵懶的語氣,興味的腔調,似是當真好奇不已。
然而長玥則是心下一沉,暗生低諷。
這人,無疑是在故作好奇,晏親王那狗賊會納誰為妃,憑這妖異之人的精明,自能猜到,而今他卻突然這般問,滿腔的興味盎然,卻又故作好奇,如此虛偽姿態,著實讓人惱怒。
不得不說,此際連她慕容長玥,都開始為那蘇琉感到不值了。
傾慕上這麼一個冷血之人,未得回應不說,還會被其算計著引薦給晏親王那狗賊,從而令蘇琉命途在一日之間陡變,從一個未出閣的英氣女子,演變成了皇城的宮妃。
若是,若那蘇琉知曉她今日的一切變故皆是這妖異之人引起,又豈會對他怒意入骨,恨不得對他剝皮抽筋?
長玥並未立即言話,心緒纏繞半晌後,她才強行按捺心神,恭敬如常的出聲道:“扶玉不言,宮主也該是知曉。那狗賊,納的是蘇琉為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