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驕縱的嗓音,著實不像尋常男子那般微帶剛毅與氣魄,然而語氣中的調侃與興味,卻讓人覺察出幾分觀戲般的冷漠。
長玥神色微動,並未立即言話。
待默了片刻,才低聲恭敬的道:“方才扶玉抱著白狐在殿旁的亭中休息,不料白狐突然彈跳落地,肆意躥遠,待扶玉立即追上去時,便見白狐撞到了太子,而後被太子隨行的太監捉住了。”
嗓音一落,抬眸觀他,見他麵色分毫不變,笑容也是邪肆柔然,長玥心下微有起伏,隨即按捺心神一番,繼續道:“太子本欲差人將白狐送至禦膳房烹了而食,但中道則被新晉昭儀蘇琉劫下。而今,白狐已在蘇琉手裡,揚言今日必須見得宮主本人,才可歸還白狐,若是不然,便親手殺了。”
這一席話,長玥說得極慢,語氣之中,也卷著幾分淡漠與麻木。
事已至此,自該坦然言道,且也不可心急如焚,如此,心平靜氣的道出這些話來,縱是這妖異之人存心要對她刁難一番,也可冷靜以對。
隻奈何,長玥則是不料,待嗓音落下片刻,這妖異之人竟猶如聽了笑話一般勾唇而笑,邪肆張揚的笑聲顯得極為的慵懶磁然,給人一種致命的吸引與誘然。
長玥淡眼望他,細細觀望,也不曾錯過他半分神情。
則是片刻,他終於是止住了笑,風情萬種的朝長玥望來,慢悠悠的問:“本宮的白狐撞了太子,太子便要將其烹了,看來這太子啊,著實是得意妄為,想來上次在東湖泊內的畫舫上,扶玉美人兒的匕首不夠鋒利,未能讓他好生長長記性。”
長玥麵色幾不可察的沉了半分,卻也未料這妖異之人關注的點並非是如今挾著白狐的蘇琉,而是太子慕容裕。
想來上次在東湖詩會上時,也因這妖異之人突然一曲,惹得畫舫中的慕容裕肆意嘲笑,聲聲揚道著是在臟人耳,這妖異之人脾性一來,便讓她去割了慕容裕的雙耳,以作出氣。
那夜之事,倒是紛繁雜亂,風起雲湧,不止她闖入慕容裕的畫舫中行事,還有一大批黑衣之人起亂。那夜,無疑是腥風血雨,連她性命都差點沒了,而今便是稍稍憶起,便覺心口發緊,如此,這妖異之人此際突然再度念上了慕容裕,難不成,這次又得令她與傷了慕容裕,以作解氣?
心思至此,瞬時,長玥瞳孔稍稍驟縮半分。
卻也正在這時,妖異之人懶散柔膩的出了聲,“扶玉美人兒且說說,今兒,你與那太子打照麵了?”
長玥回神,恭敬緩道:“不曾。眼見太子,扶玉便已藏身至灌木從內,不曾與太子照麵,他也不曾發現扶玉。”
他輕笑一聲,“是嗎?本宮還以為,扶玉美人兒與那太子見上麵了呢,不料扶玉美人兒倒是躲開了,連白狐都不敢去搶回,就這麼躲開了呢。扶玉美人兒如今這膽子,倒也小。”
邪肆懶散的嗓音,卻卷著調侃之意。
長玥心下微沉,對他這話倒是不敢苟同。
當時形勢,她豈能真正出去與那慕容裕兩眼相對?上次東湖詩會上的刺殺,那慕容裕已是將滿麵猙獰的她瞧得清楚,若當時再冒然而出,自要被他當成亂賊捉了。
縱是要複仇,縱是想連那慕容裕也一並殺了,但顯然,今早那種情形之下若冒然動手,並不明智,再者,她當時孤身一人,自也不可隨意去冒險。
心思至此,縱是心下沉浮,然而麵上,卻無半分的漣漪起伏。
僅是片刻,長玥便迎上妖異之人的瞳孔,平然無波的出聲道:“扶玉當時勢單力薄,因顧及局麵,是以不曾與太子正麵衝突。再者,扶玉也是與宮主一道入宮的,乃宮主身邊之人,若扶玉冒然現身,被當做亂賊捉了或是殺了,宮主怕也會受扶玉所累,成為亂賊一族。”
他勾唇而笑,慢悠悠的道:“扶玉美人兒這話,雖有幾分道理,但本宮倒也知曉,你不過是在應付本宮罷了。”
長玥微怔。
他未待長玥反應,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心有顧慮,不敢冒然上去奪回白狐,這點,本宮雖略有不悅,但也能理解扶玉美人兒呢。隻不過,那太子終歸是膽敢揚言烹本宮親手捉來的白狐,縱是烹飪未遂,但也是與那日詩會之日一樣,犯了本宮忌諱呢。”
他終歸還是將話題繞到這裡了。
長玥心下再度一沉,起伏翻騰的心底深處,也突然間增了半許的無奈。
方才還在想這妖異之日是否會饒她丟了白狐之舉,不料,這人心胸狹窄,睚眥必較,也終歸還是未能放過於她。
長玥深眼凝他,默了片刻,才低沉恭敬的問:“宮主,想要如何?”
他勾唇而笑,瞳孔內夾雜著幾分滿意,似是就等長玥問這句話了。
他修長的眼角稍稍一挑,異色的瞳孔內,微微懶散的積攢了半許邪肆與深幽,隨即薄唇一啟,出聲道:“白狐不是撞了太子,惹他要烹了白狐麼?正巧,為皇後治病,倒也缺了一味藥,想必那藥,從太子身上取得倒也合適。”
長玥瞳孔微微一縮,心頭了然,未再多問。
這妖異之人,心思曆來深沉腹黑,隨意之中,卻也是冷血無情,隨時都可要人性命。
而今他提及一味藥,且還要從太子身上取得,想必那藥,自然不是尋常之藥,反而是陰邪駭人之物,說不準,那味藥就是太子身上的某處皮肉,或是太子身上的一杯血,又或者,這人是否會連帶上次的恩怨一起,將這太子的雙耳,光明正大的,割下……
心思至此,微微悚然,然而在心下肆意流淌著的,卻是一股子極近惡毒般的讚同。
她殺不了慕容裕,若這妖異之人能搭把手,讓其缺了或是殘了,自也是她樂意看到的。
畢竟,慕容裕乃晏親王唯一的兒子,她對他,的確無半分好感。她如今要的,也不止是慕容裕有恙,若晏親王也一並亡了,便是更好。
長玥如是想著,平寂淡漠的麵上,也增了半絲極淡極淡的冷笑。
大抵是被仇恨圍裹,滿身的恨怨,是以,連帶自己那顆千瘡百孔的心,也不由自主的變得冷情,變得惡毒。
以前身為金枝玉葉時,善良過度,從而被蕭意之害得身心俱裂,體無完膚,而今的慕容長玥,便已與善良二字再也不沾半分邊,若說她瘋狂,說她心狠手辣,說她冷冽如妖,也無關係了。
“本宮方才之言,扶玉美人兒可是聽見了?”大抵是長玥沉默太久,妖異之人懶散柔膩的再度出聲。
長玥回神,瞳孔再度凝向他的言,低沉恭然的點頭。
他微微而笑,異色的瞳孔在她麵上掃了幾遍,薄唇一啟,繼續道:“既是聽見了,便好。隻不過,本殿下午還得為這大昭新帝針灸,無暇去取那味藥,不如,扶玉美人兒去為本宮取來如何?”
長玥神色微顫,麵色也幾不可察的顫了下來。
方才聞得這妖異之人的話,便急著高興,卻是忘了這妖異之人曆來不會善待於她,這不,心底的暢然之感還未消散,這妖異之人,已是為她下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