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讓這妖異之人發怒,後果自是不堪設想。
長玥深知這點,強行保持鎮定,麵上,也不曾展露半分的的急迫與擔憂,她僅是默了片刻,才平然恭敬的道:“不過是一介宮女,何勞宮主親自動手。再者,扶玉也未在她麵前承認身份,她便是懷疑扶玉,也並無證據。扶玉知宮主對扶玉擔憂,但也望宮主放心,若那金縷當真成了蕭意之的人,為蕭意之賣力的話,那時,也不用宮主動手,扶玉自己便能親手了結於她。”
他輕笑一聲,興味觀她,卻是不言話。
長玥滿麵平靜,兀自而立,渾身上下,也無半許的焦急與浮躁。
待周遭氣氛沉寂半晌後,妖異之人才慢悠悠的道:“婦人之仁,終歸不善。與其被彆人利用,還不如,冷血無情,殺一儆百。”
“宮主之言,扶玉記下了。”長玥平靜緩道。
他嗓音微微一挑,“光是記下了倒是無用,若未有這份兒魄力與勇氣,冷狠與無情,你終歸是成不了大氣,反倒還要被世俗牽絆。”
今日之中,接二連三被他這般幾番念叨,一時之中,這心底深處,也或多或少的增了幾分不耐。
隻奈何,這妖異之人所言的確是真,也無不妥,她也信金縷,但卻終歸不能篤定金縷是否早已叛變。
是以,凡事多長個心眼,多冷很無情一些,也並無不好,隻是,偶爾之際,心底仍是略有惻隱罷了,從而,牽絆住了自己,無法真正的無情與強大。
她雖為活死人,但終歸還是有血有情,至少,她不願自己成為濫殺無辜的魔頭。
心思至此,一時之間,複雜蔓延。
長玥默了半晌,才低聲恭敬的點頭,並未言話。
妖異之人興味觀她,待片刻,卻也不曾朝前方邁步了,僅是屈身坐了下來,手指微微一動,掙開了長玥的手。
長玥下意識的垂眸觀他,他卻是笑得不羈而又魅然,隻道:“今日,本宮與你說的倒也多,你是否聽進去,便是你自己之事。本宮此際,倒也無暇顧你,明日還得有場戲要看,是以此際,本宮便不奉陪了。”
說著,未待長玥回神,他話鋒微微一轉,繼續道:“去將榻上的被褥鋪好,本宮,得就寢了。”
長玥凝他兩眼,恭然點頭,隨即也未耽擱,僅是轉身至不遠處的榻邊,將被褥鋪好,而後才喚妖異之人過來,親自為他脫靴褪衣,待服侍他躺下後,長玥才滅了殿中的燭火,端著一根竹凳,在牆角暖爐處坐定。
殿內氣氛,沉寂無聲,壓抑得令人頭皮發麻。
長玥坐得累了,便開始在地上打起坐來,而後默念內功心法,再度開始修習內力來。
夜色漫長,無聲無息,無波無瀾,似是靜止。
而長玥,則是在暖爐修習內力,徹夜未眠。
翌日,妖異之人醒得早,扶玉服侍他穿好衣袍及長靴後,金縷便在殿門外輕輕敲門。
待打開屋門的刹那,金縷與她身後兩名婢女,恭敬的端著熱水與早膳立在殿門外,眼見長玥開門,金縷麵色倒是略展喜意,欲言又止一番,卻是並未言話。
“進來吧。”長玥淡然朝她幾人一掃,平然出聲。
金縷幾人忙端著東西入殿,待將東西放下,本是要服侍長玥與妖異之人洗漱,長玥神色微沉,淡道:“不必服侍,退下吧。”
一言一行,連帶語氣,都不自覺的與以往的語氣如出一轍。
金縷再度一怔,再度情緒浮動的將長玥凝了好幾眼,才領著其餘兩名宮女,恭敬退了出去。
妖異之人興味旁觀,慢悠悠的笑,“扶玉美人兒冷起臉色來,倒讓那金縷美人兒心痛心寒了。”
長玥恭敬淡道:“扶玉如此,不正是宮主希望看到的?”
他修長的眼角稍稍一挑,輕笑一聲,並未言話。
長玥掃他一眼,隨即便開始自然而然的服侍他洗漱,待一切完畢,才與他一道在圓桌旁入座,而後稍稍執筷,在他碗中仔細布菜。
待將布了菜的碗推至他麵前,他卻無意用膳,反倒是僅飲了一口湯,而後嘖嘖兩聲,慢悠悠的道:“以雪蓮燕窩熬製的湯,著實算是破費了,原來這早已無人居住且落魄的拜月宮,竟還能如此奢靡。”
長玥緩道:“常日落魄,許是自然。但如今宮主乃晏親王貴客,入住這裡,無論是禦膳房還是拜月宮的宮奴,自是不會怠慢。”
他輕笑一聲,顯然是不信,“是嗎?”
說著,繼續道:“以前聽聞扶玉美人兒聲名遠揚,富貴榮華,日日早膳,吃的便是雪蓮燕窩湯,用的點心,乃南瓜酥,戚風糕,甚至還有不少糯香黃金豆。而今這桌上的幾道早膳,倒與扶玉美人兒以前所喜的口味,如出一轍呢。”
他嗓音挑高,調侃與興味之意十足。
長玥則是麵色分毫不變,連帶心底,也是一波不興。
她坦然轉眸朝妖異之人望來,隻道:“金縷以前服侍扶玉時,早膳一直用的是這幾道,或許是早已習慣,是以此番宮主入住這裡,她也依舊從禦膳房內端來了這些菜肴。如此,也並非太過怪異。”
妖異之人懶散觀她,慢悠悠的道:“也罷,扶玉美人兒說不奇怪那便不奇怪吧,正好,這幾道菜,色香皆全,倒也勉強能入本宮眼,本宮此際,心情倒也好。”
嗓音一落,他便不再多言,懶散用膳。
長玥靜靜觀他,待半晌後,也開始自行執筷,用起膳來。
待膳食完畢,長玥與妖異之人,終歸是抱著白貂與白狐起了身,出得殿門來。
許是因天色尚早,殿外周遭的薄霧還未完全散開,寒涼之中,也透著幾分淒冷之意。
金縷與幾名婢女正恭敬的立在門外廊簷上,眼見他們出來,便紛紛過來恭敬行禮。
妖異之人興味的朝她們觀了幾眼,並未言話,兀自往前,金縷愕了一下,麵色也再度焦然,長玥掃她一眼,也一言不發,而後強行按捺心緒,麵無表情的朝前踏步,待繞過金縷幾人後,便頭也不回的往前而行。
“扶玉姑娘今夜,可否還會在拜月宮入住?”待走了稍許遠,身後,揚來金縷微急不舍的嗓音。
長玥並未言話,腳下依舊未停,心底深處,也無波無浪,麻木平靜。
也許,偶爾的冷血與無情,才是最恰當的表達方式。再者,自打那場宮變後,她慕容長玥便已如世人知曉的那般亡在了牢裡,回不來了。無論這金縷是否相信,她慕容長玥,都回不來了,更回不到當初了。
除非,她能弑血而歸,踩著晏親王與蕭意之的腦袋而榮歸,那時候,她這見不得光的慕容長玥,許是才能真正的回來吧。
越想,心境卻莫名的冷沉麻木。
身後的金縷,接連朝她喚了兩聲,長玥終歸是不曾回頭朝她望去一眼,足下腳步,依舊是麻木,卻又堅定的繼續往前。
直至,隨著妖異之人走得遠了,那座宏偉的拜月宮也消失在了薄霧深處後,前方的妖異之人停下了腳步,長玥,也隨之停下。
“扶玉美人兒今日,倒是硬氣了一回。”邪魅柔然的嗓音,似在低嘲,又似在興味盎然的調侃,然而長玥此際,已無心思與他虛以逢迎。
待默了片刻,長玥按捺心神,低沉恭敬的道:“宮主昨日之言,扶玉一直銘記在心。今日硬氣,不止是在對金縷狠,也是,要徹底的告彆以前的自己。”
他輕笑一聲,“既是有心摒棄以前,那便大氣開心些。你如今這般愁眉苦臉,倒是顯得不瀟灑了。”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往後的路,漫長無邊,隻要你一直這般持續下去,你日後,定能成就大事。嗬,本宮看人,曆來不會錯,既是本宮看得起你,扶玉美人兒,也莫讓本宮失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