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猜都知,那哭泣聲定是蘇琉的了。
長玥神色微動,心下深處,也浮出了幾分冷冽。
她倒是未料到,那蘇琉與妖異之人不過是昨日才初見,奈何那蘇琉竟是因為這一麵之緣,便情根深重,難以自拔。如今,蘇琉哭泣離開還好,但若是仍執迷不悟,繼續對這妖異之人癡迷的話,這後果,定非蘇琉能承受的了。
畢竟,妖異之人非有情之人,與他虛以逶迤,未有不可,但若是對他當真動心,那定是萬萬不可的了。
心思至此,麵上的冷意,也不自知的深了半許。
僅是片刻,那門外揚來的女子泣聲越來越低,腳步漸離,待半晌後,那哭泣聲與腳步聲徹底的幽遠無蹤,而屋外,也再度恢複了沉寂。
殿內,氣氛沉然,無聲無息。
長玥回神,視線紆回之際,才見金縷正滿眼紅腫的盯著她,那雙眼睛內,也積攢了太多太多的情緒,悲涼,擔憂,而又憐然。
此生之中,她慕容長玥對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亦如那妖異之人所說,紅顏禍水,是她害死了她的父皇母後,更害了身邊所有視她為珍之人。
而今再麵對這金縷,她也是一邊為她還活著而覺得感激並慶幸,一邊,卻也不得不戒備她,甚至於,還得強行忽視她滿眼憐然不已的情緒,疏離她。
隻要不與她相認,她慕容長玥能安全一些,這金縷,更能安全。一旦相認,牽扯甚廣,她不希望金縷逃過了那場宮殺,卻逃不過這番連累。再者,蕭意之本已是視她為眼中釘了,金縷若與她相認,定也難逃一劫。
長玥如是思量著,心底深處,也從最初的起伏與冷沉變為了涼薄與麻木。
片刻,她抱著白狐逐漸起了身。
金縷這才回神,紅腫的瞳孔內再度漫出著急之色,急急的問:“公…扶玉姑娘可是要離開了?”
長玥坦然觀她,微微點頭。
金縷蒼白的麵上溢出不舍,更是著急道:“這主殿反正也是空著的,姑娘若是不棄,便住在這主殿吧。”
長玥眉頭幾不可察的一蹙,深眼凝她,終歸是開門見山的道:“金縷姑娘,我當真並非長玥公主,你認錯人了。再者,長玥公主已亡,這是世人皆知的事實,金縷姑娘便是再怎麼念想長玥公主,她也回不來了。”
金縷呆呆望她,紅腫的眼睛顯得格外淒然。
長玥瞥她一眼,終歸是挪開了目光,薄唇一啟,再度補了句,“你我相識一場,我要對你說的話,也已說儘。而今,姑娘暖玉已收,日後是要留在這拜月宮中守著這座空殿,還是尋找機會出宮而活,姑娘,自行做主便是。”
嗓音一落,已不再顧金縷反應,長玥徑直往前,緩步出了屋門。
待轉身合上屋門的刹那,殿中的光線被殿門所擋,而那金縷僵立在遠處的身影,也被殿門一並的遮上。
瞬時,不知為何,心下竟是突然覺得悵然,雙手,也脫了力氣,致使懷中那合眸小憩的白狐當即摔落在地。
白狐悶.哼一聲,急忙從地上彈跳而起,方才還合著眼,此際,倒是睡意全無,瞪著眼睛略微驚惶的盯著長玥。
長玥掃它一眼,卻是無心理會,隨即稍稍轉身行了幾步,而後便停了下來,後背貼靠著牆壁,稍稍合眸,緩和心緒。
奈何卻是片刻,心緒還未得到半分的緩和,耳畔卻突然揚來一道懶散輕笑,“本宮贈你的白狐,竟讓你這般隨意摔落,扶玉美人兒如此,倒讓本宮失望呢。”
長玥心下頓時微沉,無奈蔓延,隻道這妖異之人也是無孔不入,猶如鬼魅般能隨時隨地的出現了。她此際正調整心緒,這人便突然出現,無疑是擾她清靜了。
她稍稍睜眸,朝她魅笑盈盈的麵容掃了一眼,而後強行按捺情緒,終歸是低沉恭敬的道:“宮主誤會了,扶玉方才僅是身子突然失力,並非有意摔落白狐。”
妖異之人輕笑一聲,也未立即言話,伸手朝白狐遙遙探去,那白狐渾身顫了一下,然而片刻之後,竟是突然彈跳至妖異之人的掌心,而後順著他的手臂,鑽入了他的懷裡。
他懶散的將它抱著,而後微微轉身,興味盎然的將白狐重新塞回長玥懷中,慢悠悠的道:“既是並非故意,本宮便不追究了。隻不過日後,本宮送你的東西,扶玉美人兒皆得好生對待與保存,如論是這白狐,還是你藏著掖著的暖玉,都不可輕易送人呢。”
他語氣邪肆而又柔膩,然而卻是話中有話,調侃十足。
長玥自是知曉他的意思,想必她今日在殿中對金縷送了兩枚暖玉之事,他也是知曉了。隻不過,這拜月宮的牆壁並無縫隙,且她送金縷暖玉時,這妖異之人正與蘇琉相處,如此,他是如何知曉她送了暖玉給金縷的?
心思至此,微生疑竇,奈何還未得解,妖異之人已是慢騰騰的再度出聲,“外麵風大,本宮倒得入殿去了。扶玉美人兒若是還未休息好,可在此地再休息一會兒。”
嗓音一落,他興味的掃長玥一眼,而後懶散轉身,慢悠悠的踏步朝偏殿而去。
長玥麵色微沉,深眼凝他,直至他將行至偏殿的殿門處時,她才按捺心神的抱著白狐緩緩跟去。
待入得殿門,妖異之人已在殿內的軟榻坐好,長玥轉身將殿門合好後,便緩緩行至榻邊,將懷中的白狐與榻上的白貂放於一起。
這兩隻小東西剛一接觸,身子都動了動,隨後互相靠著蜷縮一起,合著眼,小憩。
也不知這兩隻東西是否還小的緣故,如今除了吃東西,它們最喜的便是小憩了,甚至時常都是一副睡意不滿的模樣,又豈有半分白狐與白貂該有的靈動之氣。
長玥眉頭微微一蹙,目光朝它們凝了片刻,待回神,便見妖異之人依舊興味盎然的望她,那雙異色的瞳孔內,也積攢著太多的興味與調侃,亦如惡棍行壞時的神情,令人心頭微涼,戒備叢生。
長玥默了片刻,才兀自垂眸下來,恭敬低道:“宮主可是有話與扶玉說?”
他輕笑一聲,“這話倒該本宮問你。你就沒話對本宮說?”
長玥微怔,沉默不言。
他繼續道:“跟了本宮這麼久,扶玉美人兒,倒仍是不開竅。怎麼,平白無故的對彆人送了兩枚暖玉出去,就不打算與本宮解釋解釋?”
果然還是說到這事上了。
長玥神色微動,也不打算再隱瞞,僅是低沉恭敬的道:“金縷乃扶玉故人,此番她還活著,扶玉自是欣慰,是以,增她兩枚暖玉,勸她出宮而活,也是扶玉如今的心意。”
話剛到這兒,長玥話鋒微微一轉,繼續道:“再者,那兩枚暖玉,也是扶玉收集,雖是宮主之物,但宮主多金多財,想必宮主對扶玉,也並不會吝嗇兩枚暖玉才是。”
他輕笑一聲,慢騰騰的道:“本宮對扶玉美人兒,自是大方。兩枚暖玉贈予扶玉美人兒,也自是不在話下。隻不過,你當真以為,那宮女能尋得機會,逃離這深宮?”
長玥神色再度一沉,並未立即出聲。
妖異之人繼續道:“扶玉美人兒啊,還是低估了惠王呢。若非惠王爺授意,你那金縷,又豈能活到現在。如今,先暫且不論你那金縷是否成了惠王之人,本宮隻問你,今夜,你可有在那宮女麵前,承認你便是公主長玥?”
長玥低沉搖頭,待片刻,終歸是神色微沉的抬眸朝他望來,隻道:“扶玉雖不信蕭意之,但扶玉信金縷。”
他麵上的邪肆張揚之色分毫不變,異色的瞳孔內,也依舊是興味十足,“看來,上回丟了性命,仍不曾讓扶玉美人兒引以為戒,如今還百般信任旁人,著實令本宮失望。也罷,為免後患,不若這回,本宮親自替你掃平麻煩,那金縷美人兒的性命,本宮,便先替你收下了。”
嗓音一落,他已是緩緩起身。
長玥瞳孔驟然一縮,情急之下,已是當即抓住了他涼薄的指尖。
他懶散觀她。
長玥神色起伏不定,待強行按捺心緒後,才低沉恭敬的道:“扶玉並未在金縷麵前承認身份,宮主也不必要其性命。”
他勾唇而笑,柔魅如妖的觀她,“但若是,本宮執意殺她呢?”
他嗓音魅惑,然而語氣中的堅持與不悅,卻也展露得淋漓儘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