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玥了然,卻並未憤怒與發作。
待默了片刻,心底深處的起伏之感,也被她全數的壓製了下去,隨後,她也僅是冷沉的盯著他的眼,麵上之色,也是淡漠冷冽得緊。
今日此人,竟是欺她如此,是以,她怕是無心無力再呆在他身邊等待合適的機會逃離了。
隻因,這人心思太過陰狠與縝密了,傾注在她身上的算計,就像是一張密集的網一般,徹徹底底的將她罩在其中,狼狽無力的成為他的甕中之鱉。
她如今處境,怕是等不起那所謂的逃離機會,更沒時間等了。
思緒纏繞,滿心冷冽與陰沉。
待半晌後,她才垂眸下來,不再觀他,而後極為淡漠無波的起身出浴,渾然不顧他興味視線的用地上褪下的外裙擦拭身上的水漬,再無波無瀾的伸手撿起地麵的裡衣穿上,待一切完畢,她才緩慢伸手,從他指尖將那套白裙接過,待穿在身上後,才覺這白裙的樣式與以前穿的一模一樣,便是連這腰帶的紋路,也與以前的白裙腰帶如出一轍。
正這時,屋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揚來,片刻便已在門外止住。
長玥冷漠朝那雕花木門一掃,便聞身旁妖異之人懶散出聲,“可是金縷姑娘到了?”
“是,是奴婢。”門外,金縷的嗓音顯得有些局促與喘息。
“進來。”妖異之人懶散一笑,慢悠出聲。
片刻,那不遠處的屋門便已被推開,金縷那略微瘦削的身影自門外逆光而入,待她合上屋門並轉身時,視線落在長玥身上,驟然頓住。
“公,公主。”霎時,她麵色狂湧,瞳孔之色起伏不定,唇瓣與身子都當即開始抑製不住的顫抖,連道出的話,都顯得緊張莫名,一股股的欣慰與震驚甚至謹慎之意都全數交織,語氣低然而又膽怯,似是怕嚇走長玥一般。
該來的,終歸是來了。
長玥目光越發冷冽。
而今被妖異之人這般擺了一道,她這身份,無論是死而複生,還是詭異的借屍還魂,雖與鬼魂之說有所衝突,但如今她活生生的立在這些故人麵前,無疑,到時候她不是被晏親王與蕭意之等人當做鬼魂射殺,便是當做有心蠱惑人心的亂黨給誅滅。
自打從靈禦宮啟程出發來這大昭京都,路途艱辛,危險叢叢,便是入了大昭京都,這妖異之人也肆意的將她利用與玩弄,而今,這妖異之人終歸還是對她放了大招,這沐浴湯藥未能讓她疼死,是以,他便要將她真正的公諸於眾,從而,再讓她體會一次在蕭意之與晏親王刀劍下死亡的感覺……
心思至此,冷沉麻木的心底,煞氣之感濃烈滿眼,肆意著滿身的血肉與神經。
長玥終歸是轉眸朝妖異之人望來,神色如刃,涼薄煞氣的問:“宮主,便是這般想看到扶玉亡?”
他眼角稍稍一挑,異色的瞳孔卻微微一縮,那眼底深處,常日邪肆如痞的笑容已是稍稍收斂,反倒是極為難得的增了半分厚重與複雜之色。
“人若要成大事,定得忍辱負重。扶玉美人兒,今日如此,非本宮負你,而是你自行不曾在本宮麵前爭取,負了你自己罷了。”
幽沉的嗓音,破天荒的竟然未有興味與玩笑之意,就像是真正撕破了臉皮一般。
奈何還未待長玥真正明白過來,他輕笑一聲,那張妖異如華的麵上,竟如變戲法般再度迅速的恢複了邪肆與張揚,而後分毫不顧長玥反應,轉眸朝門邊早已呆滯的金縷掃去,慵然吩咐,“還不過來伺候本宮的美人兒梳妝?”
整個梳妝過程,長玥一言不發,妖異之人也一言不發。
金縷那雙為長玥梳發的手,則是顫抖不停。
周遭,無銅鏡,無胭脂水粉,金縷僅是為她稍稍挽了發,顫抖著手略微熟練的為她的發上鑲嵌了珠花,而後,再將那枚淡紫色的碧玉,吊在了長玥的額頭。
往日金縷為她完成這副裝扮,用不到半盞茶時間,而這回,金縷那雙顫抖的手,卻足足在她頭上忙活了一個時辰。
待一切完畢,金縷突然朝她跪了下來,抓住她的衣角便不住磕頭,淚眼模糊,狼狽不堪。
“公主,公主……”她嘴裡一遍又一遍的呼喚,哽咽酸澀,奈何長玥卻是隻字都未聽入耳裡,滿身煞氣,一言不發。
片刻,身後有腳步聲悠然而來,不多時,妖異之人停在了長玥身旁,他那悠然的腳步聲,也瞬時戛然而止。
長玥冷沉而坐,兀自靜默,麵上之色,依舊冷然如冰,奈何片刻,幾根涼薄的手指挑住了她的下顎,抬高了她的下巴。
沉寂的視線,也下意識的抬起,恰到好處的迎上了他那雙異色魅然的瞳孔。
瞬時,二人目光相對,一人柔媚,一人冷情。
妖異之人薄唇一勾,輕笑一聲,風情萬種的問:“恨本宮了?”
長玥煞氣觀他,冷冽不言。
他未惱,反倒是笑得更為邪肆,一張妖異如華的臉上儘是柔情魅然的笑,活生生的像極了嗜血的妖魔,令人望之生懼。
“扶玉美人兒,冰雪聰明,容貌傾然,本宮,喜之憐愛。今日之舉,雖在利用你,卻也在幫你,扶玉美人兒,倒不必如此急著表明你立場,恨上本宮,沒準有朝一日,你謝本宮還來不及,亦或是,還有親自求救本宮之時,嗬。”
嗓音一落,他懶散伸手,扣住了長玥的手腕,隨即稍稍用力,將長玥拉著起身,話鋒一轉,又道:“時辰不早,便該回去了。那拜月宮中,寂寞太久,今日,也該鬨騰一番,衝衝晦氣了。”
他的言行,深沉無底,但又是反複無常,令人全然琢磨不透,更無法去預見。
今日經得如此變故,長玥早已是冷透了心,渾身上下,也是煞氣布滿。
她並未掙紮,任由他牽著朝不遠處的屋門而去,那一直跪著的金縷,也急忙放開她的衣裙,隨即手腳並用的爬起身來小心急促的跟隨。
出得屋門時,冷風撲麵,勁頭微足,然而長玥這回,卻已然詭異的感覺不到寒風的凜冽,渾身上下,麻木,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