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玥瞳孔微微一縮,卻是並未言話,算是無聲應承。
蕭意之麵色越發沉然,麵上的溫潤表情也已是全然掛不住了,待朝長玥深沉的凝了片刻後,他開始轉眸朝太子瑢望來,隻道:“時辰已是不早,殿下回宮時不是說要去東宮與我大昭太子切磋棋藝,此際,倒是可以過去了。”
太子瑢微微一笑,道:“本殿倒是差點將此事忘了,嗬。不瞞惠王,本殿與以前的大昭前太子有過一麵之緣,還曾與前太子切磋過武藝,當時之感,便覺前太子品行兼得,著實可以兄弟相交。而今大昭易主,東宮易位,本殿對當今太子的聲明也是多有耳聞,此際去見見,順便切磋切磋棋藝,看看如今的大昭太子,可否有前太子那般品性與魄力,若其真如傳言中的那般驕奢,這大昭與雲蒼之盟,本殿與本殿的父皇,怕是要重新考慮結盟之事了。畢竟,東宮之主,乃國之儲君,若是東宮衰然,風氣不正,豈能與之為盟,惠王爺,你說是吧?”
蕭意之神色微動,俊美的麵容上,也有過刹那的冷沉迅速閃過。
或許是觸及到了國之層麵,亦或是這太子瑢雖語氣平和,但話語內容卻略微咄咄逼人,再加之大昭如今的東宮之主慕容裕著實驕奢穢然,難當大任,是以連著腹黑冷血的蕭意之,也全然做不到十足的坦然與淡定了。
“瑢太子所言甚是,兩國結盟,自該考慮諸多因素。但大昭的東宮太子,不弱,卻也不強,想必如此的太子,正合瑢太子心意才是。畢竟,一旦大昭太子強勢,瑢太子,怕也不易控製。”蕭意之默了片刻,才平寂緩慢的出了聲。
太子瑢微微一笑,隻道:“惠王果然是聰明了得,睿智不淺呢。以前便早聞惠王大名,而今這一兩日接觸下來,本殿倒是深感佩服。想來,縱是大昭東宮弱,但隻要惠王強,這大昭,自也會一直繁榮昌盛下去才是。”
“瑢太子過獎。”蕭意之平緩出聲,並未多言。
太子瑢凝他幾眼,微微而笑,隨即這才轉眸朝長玥望來,緩道:“本殿此際,得到東宮拜訪了。是以,姑娘若是不棄,本殿下次,可否再來姑娘這裡說說話?”
長玥兀自靜坐,神色依舊是淡漠陰沉,待他嗓音落下後,她才冷沉無溫的抬眸朝他掃來,“太子殿下若是不懼衍公子刁難,來這兒與扶玉說說話,自是尚可。”
他頓時笑了,瞳孔之中也浮出了幾分釋然之意,“隻要姑娘不拒絕便好,衍公子縱是刁難本殿,本殿也受得。”
柔和溫潤的嗓音,著實像極了春日和風,也像極了山澗清泉,連帶語氣都染著幾分令人心曠神怡的平和與悠然。
隻是這話聽在長玥耳裡,卻涼薄無溫。
這瑢太子乃強國雲蒼的東宮太子,他那宮闈之中,自也是妃嬪無數,這見慣了粉黛美人兒的男子,若說對她慕容長玥一見傾心,從而肆意的想要熱絡靠近,連言語也顯得柔和緊張,如此,自是虛假得令人發嗤發笑。
心思至此,長玥淡漠垂眸,不再理會於他。
太子瑢倒是略顯尷尬,乾咳一聲後,便再度耐著性子溫和的告辭一聲,隨即與蕭意之一道緩步出了屋門。
眼見二人出得屋門,長玥目光朝金縷落去,淡漠出聲,“你也出去。”
金縷欲言又止,早已平複的瞳孔之中,也頓時積攢了不少的悲戚與無奈,然而縱是如此,眼見長玥態度堅硬,她終歸還是全數噎住了後話,朝長玥行禮之後,便緩步出屋。
一時,屋內氣氛再度恢複沉寂。
長玥起身,親自點燃了殿內的燭台,待回得軟榻坐了不久後,那窗外的天色,也已是全數暗沉下來。
今日為了逃出王府,自是費了不少氣力,而今閒來無事,陰沉之中,長玥乾脆的盤腿在榻,再度開始修習內力。
一股股微熱的氣力逐漸在全身流轉,半晌後,待收勢回神過來時,本是寒涼的四肢,也稍稍顯得暖和起來。
屋外,冷風浮動,吹得殿外枯枝不住的簌簌作響。
陰冷的氛圍裡,涼意浮動,夜色微深,那妖異之人極為難得的不曾歸來,隻是門外,反倒是揚來了一道清寂平緩且極為熟悉的腳步聲。
這種腳步聲,她曾聽過十幾年。
以前無論是在拜月宮的花樹下練琴,還是在宮外街道上等著那人為她買桂花糕來,她皆會聽得這般的腳步聲,平緩,溫潤,端然,給人一種入髓般的安全與喜悅。
但如今聽來,大抵是,心境變了,連這腳步聲入得耳裡,也覺這腳步聲哪裡溫潤端然了,明明是平寂無波,無溫無情,像極了地獄裡傳出了機械之聲。
長玥安然靜坐著,兀自沉寂,陰沉的目光,微微一抬,朝不遠處的屋門落了去。
卻也僅是片刻,那不遠處的屋門輕輕被推開,瞬時,冷風席卷而入,差點拂滅殿中的燭火,而借著搖曳不定的火光望去,便見那入門之人,正是那一身雪白的蕭意之。
長玥瞳孔幾不可察的縮了半許,麻木冷沉的心底,也稍稍浮出了幾分冷嗤與煞氣。
此人,不陪著那太子瑢,也不出宮陪他的妓子明月,反倒是去而複返,徑直入她這屋,不用多想,便知這蕭意之此番來意,定是來興師問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