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笑晏晏,語氣柔和,卻又自信而又篤定。
待嗓音落下後,他那雙溫潤的目光,便再度仔細的凝上了長玥的眼,無聲無息之中,似要透過長玥的眼,一點一點的看進她的心底。
長玥麻木無波的心底,也終於是起了幾分複雜。
這太子瑢今日一直對她大獻殷勤,看似體貼,實則卻似是在旁敲側擊什麼,亦如此番不過是外出遊湖,他不僅提到了妖異之人,還提到了蕭意之,且是在平和溫潤之中,竟是將妖異之人與蕭意之都自然而然的分析了一遍,如此,這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心思至此,思緒延綿無絕。
待半晌後,長玥才低沉冷冽的出聲道:“驚豔絕絕這幾字,扶玉不敢當,太子殿下倒是過讚了。”
說著,見他神色微動,欲要微微而笑的再度言話,長玥瞳孔幾不可察的一縮,再度出聲,“扶玉頭腦簡單,裝不住太多複雜之物。今日既是遊湖賞詩,不如,殿下與扶玉,便好生遊湖賞詩。”
她深眼凝他,話語直白,並無半分的婉轉之意。
他倒是幾不可察的怔了一怔,似是未料長玥會這般突然的收了話題,麵色之上,也漫出了半縷猝不及防般的詫異與愕然。
卻也僅是片刻功夫,他便回神過來,斂神朝長玥笑得溫和,緩道:“倒是本殿疏忽了,竟與扶玉姑娘聊了這麼多彆的,不如,趁此際鬥詩會還未真正開始,本殿便先行為扶玉姑娘撫上一曲,以作賠罪?”
他言語倒是謙遜溫和。
然而長玥卻是不曾掩飾的皺了眉。
“本殿琴技雖比不得扶玉姑娘,但撫出的琴音也算是稍稍入耳,再者,本殿一片心意,便是琴音再難聽,扶玉姑娘也該給本殿麵子才是呢。”他目光一直落在長玥麵上,微微而笑。
長玥冷掃他兩眼,皺著的眉頭也麻木的鬆了半許,冷道:“既是如此,扶玉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似是再度鬆了口氣,麵上笑容也深了幾分,而後朝門外小廝吩咐一句,片刻功夫後,小廝已是端琴而入,待將琴安穩放置在軟榻前方的矮桌上後,便恭敬退了出去。
一時,畫舫內的氣氛幽寂,略微壓抑,而窗外,則是絲竹交錯,風情不淺。
牆角,微香盈盈,清然淡雅。
太子瑢身子朝前挪坐半許,修長的指尖在琴弦上稍稍一挑,刹那,那根略微透明的琴弦微微而顫,一抹鏗鏘挑然之音蹭然而起。
長玥不自覺的將目光朝他那雙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手望去,隻見他的手,著實是白皙特彆,修長悅目,顯然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且當時宮門口被他拉上馬車時,她也不覺他的指腹生有繭子,倒也不是練武之人,是以這太子瑢,究竟有何過人之處,竟連那不可一世的妖異之人都稱此人不可小覷。
越想,越覺心底發沉。
卻也正這時,太子瑢指尖一動,琴弦再度開始震顫開來,一縷縷清風悅耳的琴音也悠然而起。
這首琴曲,她聞所未聞,大抵是雲蒼才有的琴謠才是,且這首曲子,曲調婉轉,清脆悠揚,不緊烈,不急促,不挑高,更不激烈,反倒是曲音通悠一般,悅耳脆然,令人聞之,竟不自覺的放寬心境,逐漸的開始平和怡然,仿佛渾身上下,都快被這琴曲吸進去似的,回拔不得,縱是用了內力來抵抗,似也有些抵抗無法一般。
半晌,一曲完畢。
此際的長玥,麻木冷冽的心,早已是卷入琴音之中,隨著琴音悠揚而遠,而沉,也逐漸跟著琴音平和了下來,無波無瀾之中,透出了幾分極為難得的平靜與閒暇。
待一曲完畢,畫舫內再度恢複沉寂,她終於是回神過來,落在太子瑢麵上的目光,越發深邃。
“扶玉姑娘覺得此曲如何?”片刻,太子瑢將手從琴弦上緩慢的縮了回來,隨即轉眸朝長玥望來,溫潤而問。
長玥深眼凝他,唇瓣一動,隻道:“琴曲悠揚婉轉,脆然入耳。”
他笑了,“能入耳便成。此曲乃雲蒼民謠,本殿在雲蒼時,常喜微服私訪,融入民間,那些雲蒼的民謠或是雜耍,本殿皆會之一二。”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再度將話題繞了回來,“方才之曲,喚作浣花,曲子雖婉轉悠揚,但本殿的琴技,扶玉姑娘覺得如何?”
長玥目光再度幾不可察的深了半分,卻是並未立即回話。
他也不急,僅是溫和平然的朝長玥望著,似在無聲無息的靜待。
半晌後,長玥才稍稍斂了斂神,而後垂眸下來,陰沉無波的道:“殿下的琴技,著實了得,甚至了得得都可控製人的心神了。”
“不過是撫琴一曲罷了,豈有控製人心神的本事,或許是,這首浣花曲本是曲調悠揚,而扶玉姑娘又聽得太過入神,是以回神過來後,才覺這曲調控製了你的心神。”他話語緩慢,嗓音微微帶笑,語氣平和溫潤,底氣十足。
長玥並未將他這話太過聽入耳裡,心底深處,也早有一番評判。
方才之曲,曲調著實悠揚,便是聽得再認真,心底深處,都不會有那種似是被強製性吸入進去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無疑是慎人而又驚心,隻覺他的琴曲太過強大,她全然無法將自己的心神從琴曲中抽離,這種感覺,就像是遇見了勁敵,而自己便是拚儘全力,卻也無法撼動對方半分似的。
突然間,她倒是由衷感覺,許是那妖異之人說這太子瑢深不可測並未說錯,這太子瑢,雖手指無繭,滿身溫潤,看似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之人,但卻也正是這種人,也許才是真正的深藏不漏,卻又殺人於無形的隱匿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