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夜風微息,周遭之處,一片沉寂。
氣氛太過靜謐,足下本是細微的腳步聲,卻被自然而然的放大,似是老遠都能聽見一般。
行至彆院府門時,小廝們急忙行禮,而後神色各異的朝長玥與太子瑢掃了一眼,恭敬的開了府門。
門外,一匹烈馬被拴在府外前的石獅上,眼見太子瑢出來,那馬似是極有靈性,忙四蹄而動,欲圖朝太子瑢靠近,奈何鼻頭拴有繩子,前進不得。
“這馬名為擎蒼,乃番邦最是寶貝的一匹汗血寶馬。當年我剛滿十五,率軍征戰番邦時,得了這馬,奈何策回帝都時,卻被父皇的劉妃看中,強行要了過去。”待牽著長玥行至馬前,太子瑢隨意平和的說了這話。
待嗓音落下,他也不曾觀望長玥反應,反倒是上前兩步解開了馬繩,而後又伸手摸了摸馬頭,繼續看似隨意的道:“隻不過啊,半年之後,劉妃便亡在了宮中枯井裡,這匹汗血寶馬,還是回到我這裡了。這馬極通靈性,記得劉妃卒後,我去馬廄牽它,它依舊是這般親近的朝我靠攏,後來一直陪伴,隨我征戰沙場,雖一路陪伴,隨我踏過大漠,行過草原,馳騁過疆場,走過街巷,但卻獨獨不曾……”
話剛到這兒,他嗓音突然頓住,漆黑平和的目光朝長玥凝來。
長玥陰沉無波的掃他一眼,“殿下有話不妨直說。”
他頓時笑了,蒼白的麵容卻彆具風雅,但又自然而然的透出幾分君臨天下般的大氣與幽遠。
待片刻,他薄唇一動,輕笑平和而道:“但卻獨獨,不曾載過我看重的女人。”
說著,拉著長玥的手去摸馬頭。
長玥瞳孔一縮,眉頭一蹙,正要縮手回來,不料那烈馬卻朝她靠近而來,最後在她身上嗅了嗅,馬頭則是突然微微而下,蹭了蹭她的側耳。
太子瑢輕笑而道,“你看,它果真喜歡你。”
說著,嗓音一挑,“擎蒼乃番邦珍寶,這般烈馬,世上不可多得,其性子也烈,快可踢踏飛燕,甚至於馳騁疆場,戰在狼煙之際都毫不怯弱,這般馬兒,極具靈性,卻也極具膽識,這麼久了,也隻有我能靠近它,降服它,以前宮中盛行策馬風,劉妃見它極為特彆,便強行讓父皇從我手裡要了去,不過,要去容易,降服則難,聽說有次劉妃為了降它,由宮中幾名禦林軍強行按住它,再扶劉妃坐上馬背,不料這馬兒脾性一來,摔了劉妃,踏傷了侍衛,嗬。”
“這馬,的確好馬。隻是,此際,殿下要與我共同策馬入宮?”長玥不曾太過將他這話聽入耳裡,神色依舊淡漠陰沉,而後嗓音一起,極為乾脆的將話題繞了回來。
他蒼白著臉,微微而笑,“方才倒是我說得多了,隻是那般言道,也僅是想說姑娘是擎蒼第一個願意接近的女子罷了。”
“烈馬能這般接近扶玉,不過是因有殿下引導。若無殿下再側,這馬,豈會與扶玉親近。”長玥冷道,說著,嗓音一挑,繼續道:“殿下無需與扶玉多言其它,扶玉本為無心無情之人,縱是殿下肆意煽情,扶玉對殿下,也是初心如舊。再者,此番隻有一匹馬,扶玉與殿下同策一馬,自是不妥,還望殿下差彆院小廝準備一輛馬車來。”
太子瑢瞳孔之色幾不可察的滯了半許,大抵是不曾料到長玥會這般乾脆的拒絕與吩咐。
待將長玥神情凝了半晌後,他斂住了麵上所有情緒,仍舊是朝長玥微微而笑,即便是蒼白著一張臉,明顯看似病態,嘴角也還掛著血跡,但他仍是笑得淡定而後溫雅,“其實策馬回宮也是可行。姑娘若是不願與我同策一馬,不如,姑娘策這擎蒼,我再吩咐彆院小廝為我重新備匹馬來便可……”
長玥乾脆冷道:“不必了,殿下差人準備馬車便是。”
他麵上笑意更甚,瞳孔之中卻再度蔓出幾許無奈,“本有好物,願與姑娘分享,奈何姑娘不喜,則無法博姑娘稍稍展顏。也罷,扶玉姑娘本是特彆之人,自也不能用尋常方式來討得姑娘滿意。隻是,這麼久了,擎蒼的確不曾與哪位女子親近過,而今它親近姑娘,自也是與姑娘有緣,姑娘改日可策它試試,若覺得擎蒼尚可的話,我便將擎蒼贈你。畢竟,即便姑娘離開宮闈,領兵兩萬,威儀馳騁之間,也該有屬於自己的坐騎才是。”
他嗓音依舊柔和,平緩之中卷著幾分關切。
然而這話入得長玥耳裡,心底則再起戒備與諷然。
這匹烈馬陪伴太子瑢這麼久,他竟能隨意言道將這馬贈送於她,所謂無事獻殷勤,這太子瑢心中的把戲與算計,定是彎彎拐拐,讓人難以摸清。
奈何有一點足矣肯定,此人既是要以這等珍貴寶馬來獻殷勤,想來他所求甚至所計之事,定也非尋常之事了。
心思至此,複雜蔓延,長玥瞳孔再度幾不可察的縮了半許,陰沉沉的道:“殿下若還不喚小廝準備馬車,這皇宮,扶玉便不去了。想來,即便我一直挾持殿下在這宮外,再威脅幾句,想必那些在意殿下性命的人,自會主動捧著殿下的兵符與東宮大印送到我手上。”
說著,嗓音一挑,“如此,我倒也無需費神費事,隻需挾持殿下,在這彆院等候便是。”
他平和無波的緩道:“姑娘這話雖有道理,但方才姑娘並不反抗隨我入宮,是以,在去與留之間,姑娘不是早已做了抉擇?姑娘聰慧過人,自也明白事態輕重。人後,你自可對我大打出手,冷眼以對,但人前,姑娘若與我大打出手,甚至挾持於我,對姑娘來說也是敝大於利。畢竟,此處乃雲蒼,我乃雲蒼太子,姑娘公然挾持雲蒼太子索要兵力,縱是虎符與印有東宮大印的暗旨交到姑娘手裡,你以為,你這弑殺太子之人,當真能讓我雲蒼兩萬兵士對你忠心以待?說不準,兩萬兵力雖是到手,但兵力卻紛紛反叛襲主。”
他這話並無道理,這般厲害關係,當時在彆院之中,她也略微考慮一二。
隻不過,這太子瑢毫無避諱的將這些全數挑破,無形之中,再度將她陷入弱勢處境。
不得不說,這種被人算計甚至無形威脅的感覺,著實不善。
冷沉的心境,再度微微升騰出幾許波瀾。卻也僅是片刻,她斂神一番,冷眼朝太子瑢望著,隻道:“殿下所言雖是,但殿下也莫要忘了,而今雲蒼,也太平不到哪兒去,一旦我得了兩萬兵力,即便我控製不住,也自會有能控製得住這些兵力之人。”
說著,嗓音再度一沉,“亦如,劉太傅,攝政王,甚至是……二宮。”
他神色微微一滯,瞳孔深處,驀然漫出幾許深沉與複雜。
卻也僅是片刻,他便斂神一番,略微無奈的道:“我待扶玉姑娘如初心,卻不料扶玉姑娘處處疏我,計我。隻是,姑娘終歸是我邀來雲蒼的客人,你要在雲蒼作何,亦或是要算計依附於誰,我皆可縱容姑娘的計劃,甚至玩鬨。但,若是姑娘有意親近二宮,甚至有投靠二宮之心,那時候,即便我對姑娘心有不舍,也定不會對姑娘……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