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這時,另外一側的藍袍男子察覺到了她,眉心微微一緊,急忙小聲焦急的提醒,“姑娘,快些起來,若讓皇上太子瞧見了,要被治罪。”
看來,這藍袍男子還不知她身份,焦急之中,對她的稱謂也是‘姑娘’。
長玥眼角微微一挑,抬眸之中,滿眼淡漠的掃他一眼,不為所動。
正這時,太子瑢一行已是踏入了殿門,藍袍男子越發著急,竟忍不住伸手而來,努力將長玥拉著站了起來。
胳膊瞬時被人拉著拖曳,長玥抑製不住的被拉著站了起來,陰沉的瞳孔,本是冷冽而縮,當即要怒,不料待目光掃到那藍袍男子慈眉善目卻又著急擔憂的麵容,一時之間,終歸還是莫名的妥協了下來。
自打在靈禦宮重生以來,身邊遇人無數,卻鮮少有對她真正極好之人。
大抵是,身份本是特殊,加之接觸到的都是上乘之人,是以,日日之中,身邊圍繞著的,也皆是腹黑之人,深沉無底,而自己在這層層算計之中,飄搖沉浮,而今突然遇得這陌生的藍袍男子好心一拉,這心底深處,有些惻隱,有些彆扭,卻也有些悵惘。
她終歸是未將怒意發作出來,僅是淡漠無溫的麻木站立,即便周遭之人皆恭敬朝太子瑢一行呼喝行禮,長玥也依舊站得筆直,滿目陰沉,一聲不吭。
那太子瑢一行人,走在最前男子年約五旬,一身龍袍,奈何卻身形枯槁,麵色微白,渾身上下,竟是滿身病態,給人一種蒼然無力之感。
而走在那五旬男人身側的,則是一身鳳袍的婦人,那婦人滿目堅定,麵容略帶幾分精明,行走之間竟比那一身龍袍的男子還有氣度。
這婦人,正是長玥見過的雲蒼皇後。
長玥淡漠而觀,瞳孔隱隱微縮,隻道是那皇帝滿身枯槁,渾身上下竟無身邊的皇後顯得霸氣高貴,不得不說,想來這傀儡皇帝,無疑是當得窩囊,皇權被架空這麼多年,縱是衣食無憂,但也是日日殫精竭慮,保不準哪日自己這親生兒子便徹底逼宮,一登為皇了。
思緒至此,諷意蔓延。長玥心照不宣的稍稍挪動目光,再度朝那走在後方的太子瑢落去。
今日的太子瑢,或許是因壽辰之故,極為難得的著了一身大紅錦袍,那袍子極是精致貴氣,腰間的玉帶也是鑲著珠玉,給人一種繁華驚目之意。
他墨發梳得一絲不苟,高高而束,麵容也是極其溫潤,渾身上下縱是滿身大紅,卻也掩飾不住那似是從骨子裡透露出的雅然之氣。
這般俊朗之人,加之身份卓然,是以一步入大殿,瞬時惹得不少群臣之女羞然打量,奈何那俊然之人卻轉眸直直的朝長玥望來,目不斜視,俊逸的麵容微微而笑,瞬時之中,遙遙觀望之間,竟覺清風儒雅,情真意切。
長玥目光幾不可察的顫了半許,太子瑢的這般凝望與笑意,倒令她心底發沉,也無疑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再度將她慕容長玥推入了風尖浪口。
果不其然,片刻之中,似有無數視線朝身上層層而落,密集之中,壓抑層層。
長玥抑製不住的稍稍抬眸一掃,便見滿殿之人的目光,幾乎全數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無疑,能得雲蒼太子這般‘專注’而望,此際她不想引人注意都難。
“嗤。”正這時,左側一方揚來一道調侃之笑。
長玥循聲而望,便見坐在她左側的攝政王,竟是還坐在原處,不曾起身而迎。
他麵上掛著幾分興味,整個人瞧著有些陰曆,卻也有些威儀慎人。
則是片刻,還未待皇帝幾人步上主位就坐,他已是興味出聲,“太子與長玥公主遙遙而望,倒是郎情妾意,隻不過太子如此之舉,將太子妃置於何地?”
興味的嗓音,微微夾雜著幾許威儀,然而這話一出,卻滿殿愕然。
群臣大多挪開目光,朝長玥對麵的太子妃望去,隻見太子妃亭亭玉立,妝容得當,奈何麵色卻微微有些委屈與蒼白,著實我見猶憐。
一時之中,殿內氣氛略有怪異。
皇後瞬時皺眉,濃妝的麵容當即增了怒氣,而那滿身瘦削的皇帝倒是轉眸朝長玥望來,兀自打量一番,並未言話。
太子瑢倒是一派淡定,似是絲毫不曾受擾,目光依舊朝長玥凝望而來,溫潤雅致,直至行至長玥前方,他卻突然止步,溫潤的目光也變了方向,凝在了攝政王身上。
隨即,他勾唇而笑,平和無波的道:“太子妃賢良淑德,本殿將她置於太子妃之位,有何不妥?再者,長玥公主乃本殿故人,方才入殿,僅是覺得長玥公主妝發微微有恙,是以一直觀望,有何不妥?”
說著,他嗓音微微一挑,話鋒一轉,“浣夕,還不為長玥公主理理發鬢,那發鬢邊兒上的珠花,快掉了呢。”
浣夕瞬時一怔,急忙抬眸而望,果然見得長玥發鬢邊上的那隻珠花已是傾斜不已,連帶珠花的長釵部分都已滑出了發鬢,的確是即將要掉落了。
她急忙開始伸手為長玥扶了扶珠花,而後忙跪身而下,急道:“是奴婢疏忽,不曾察覺公主珠花有恙,望殿下恕罪。”
太子瑢微微而笑,溫潤雅致道:“你非有意,本殿何能治罪。”
這話一落,還未待浣夕磕頭謝恩,太子瑢已是再度將目光朝攝政王落去,平和而道:“方才攝政王誤會本殿,倒也情有可原,而今一切皆已明了,攝政王心中可要有疑?”
攝政王興味觀他,目光則略顯精明與陰曆,隻道:“太子殿下溫潤心細,連長玥公主頭上的珠花都注意到了,本王自然無疑。隻是殿下著實太過體貼旁人了,這般性子與姿態,風雅如君,今日宴席正巧又有百官的女眷在場,想來今日,太子殿下定要迷倒不少朝中同僚的千金了。”
太子瑢溫和而笑,“攝政王倒是過獎了。攝政王一派風姿,想來今日被攝政王虜獲傾慕之人,定也不少。”
攝政王輕笑兩聲,未再言話。
太子瑢掃他一眼,稍稍斂神一番,也不再出聲,僅是轉眸又朝長玥迅速掃了一眼後,才兀自轉身,在那禮殿高位的左側空位就坐。
片刻,皇帝身旁的太監高然而呼,讓滿殿之人就坐。
長玥也順勢坐下,目光微抬,凝向了高位上那太子瑢對麵的空位,神色微微沉。
此番入內的,似是隻有皇帝皇後與太子瑢等人,而那早已被傳得滿城風雲的二宮,卻並未出現。
如此,是為何故?
今日此番宴席,雖為太子瑢壽辰之宴,卻也為二宮的接風洗塵宴,如今主角隻來了一位,是為何意?憑著那夜她掉落二宮浴桶,還未回神便被那二宮強行砸暈且昏迷了一日一夜的情形來看,那二宮自然也是狠烈之人,如此之人,又豈會錯過這般禮宴?
思緒至此,心底深處,冷意浮動。
卻也僅是片刻,那高位上的皇帝也朝太子瑢對麵的空位凝了幾眼,蒼然的麵容頓時蹙眉,隨後啟聲而問:“二皇子還未到?”
這話一落,在場之人麵麵相覷,無人應答。
卻也正這時,太子瑢慢條斯理的抬眸朝皇帝望去,溫和而道:“父皇有所不知,今早二皇弟似是吃壞了肚子,此際正於太醫院醫治,是以今日宴席,二皇弟許是來不了了。”
溫潤的嗓音,平和十足,然而話語中的那番強勢威儀的語氣,卻微微展露。
在場之人麵色再度一變,各自心中有數,而後紛紛垂眸下來,兀自沉默。
皇帝臉色陡然大變,瞳孔之中驀地綻出了怒意,“此等大事,為何無人提前通知朕?”
怒極的嗓音,扯然而出,卻因氣得太過,連帶嗓音都微微有些嘶啞開來。
奈何這話一落,周遭仍是無人應答,滿殿之中,鴉雀無聲。
皇帝怒瞪了太子瑢幾眼,強行舒了幾口氣,而後目光朝坐下的一名白胡子老頭望來,怒然而問:“二皇子身子不適,太傅也未得半分消息?”
那白胡子老頭站起身來,麵色也有些陰沉,回道:“啟稟皇上,此事,微臣的確不曾聽聞。”
說著,目光朝太子瑢望來,繼續道:“二皇子回宮這幾日,身子曆來極好,卻偏偏正於這接風宴之日,突然吃壞了肚子,這般巧合,倒也著實讓人詫異與懷疑。再者,宮中的膳食,皆層層把關,製作嚴謹,若要吃壞肚子,自是不易。太子殿下既是得知而皇子身子不適的消息,又可知曉二皇子是因何吃壞了肚子,甚至嚴重到連這宴席都無法過來參與?”
低沉的嗓音,懷疑儘顯,甚至頗有幾分咄咄逼人之意,甚至話鋒矛頭,也是毫無懸念的直逼太子瑢。
長玥神色微微一動,不由抬眸朝那白胡子老頭掃了兩眼,心下微有了然。
這言話的老頭,便應是雲蒼的劉太傅了吧,聽太子瑢說,劉太傅此人最是不喜與女人為道,但如今瞧來,這劉太傅豈止是不喜歡與女人為道,更也似是不喜與這太子瑢為道,甚至言行之中,都與太子瑢對立,從而不曾掩飾的維護那二宮。
是以,此番那二宮歸來,這劉太傅,已是誠服於二宮了?
思緒至此,心底深處,也逐漸蔓出幾許複雜。長玥按捺心神一番,才轉眸朝那高位上平然就坐的太子瑢望去,隻見他麵色依舊,滿麵溫和,渾身上下,也是一派平靜,無波無瀾之中,莫名給人一種淡定與厚重之意。
這太子瑢表現得如此臨危不亂,這其中緣由,不是太子瑢本就心思深沉,喜怒不形於色,那便是今日這宴席,這太子瑢本是有備而來,底氣十足,所有突發之事皆以想好了完全對策,是以才可如此的淡定如初,平和至極。
“劉太傅年事已高,這心情,還望莫要太過激動。”正這時,主位上的太子瑢輕和無波的出了聲。
劉太傅眼角一挑,麵上凉寒與怒意十足,不曾消卻半許,“怎麼,此番群臣當前,太子殿下不願為微臣解惑,更不願將事實公諸於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