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琴之時,若偶爾品茶,甚至添上檀香,自是一大愜意之事,奈何此際,長玥卻無心風雅,僅是陰沉而道:“不必。”
短促二字,未帶半分溫度。
浣夕怔了怔,神色微變,遂不敢再言,當即退出了大殿。
長玥靜坐在軟榻,麵色清冷,待浣夕徹底離去,她袖袍中的手指才微微而動,最後探落在了琴弦上。
隨即,修長的指尖微微一動,琴弦一挑,鏗鏘剛毅之聲驀然而出。
此曲,她撫的並非委婉柔弱之曲,而是沙場點兵,鏗鏘有力的戰曲,曲子異常,非尋常女兒所彈,但此時此際,心有磅礴,便莫名的想彈奏這些硬冷的曲調。
一時,琴聲飄遠,層層浮蕩。
則是片刻,不遠有笛聲揚來,輕悠慢挑,如訴風月,與她這滿曲的鏗鏘之意倒是形成鮮明對比。
長玥眉頭稍稍而蹙,心底深處,微生起伏。
這幽遠而來的笛聲,委婉悠長,婉轉入耳,隻是曲調中的風情之意卻是不淺,而這般笛聲,她以前也曾聽過幾次,是以,此際不必多猜,隻知那吹笛之人,定是那妖異之人無疑了。
若說,太子瑢日日為防備旁人覬覦他的太子之位而算計,而費心費神操勞不淺的話,那妖異之人,便顯得無所事事,著實是輕鬆不淺,渾然是個僅像是享受風月的閒暇之人。
這般明著對比,強弱便略有分辨,隻是就不知這最後結果,究竟誰輸誰贏了。畢竟,妖異之人雖深不可測,鬼魅如妖,但終歸是人,既然是人,無論他如何強大,也定會有軟肋,更有迷糊失手之時。
長玥默然而思,心緒翻轉,待片刻後,她便暗自斂神,繼續撫琴。
一首鏗鏘有力的曲子,曲風依舊,剛毅之氣從頭到尾都展露得淋漓儘致,不曾受那妖異之人婉轉柔和的笛聲影響分毫。
待一曲完畢,長玥修長的指尖驀地停頓在琴弦之上,而遠處的笛聲仍在悠揚浮蕩,隻是正於這時,不遠處的殿門外,突然揚來了浣夕的嗓音,“公主,殿下差人過來了,說要為公主送些重要之物來。”
長玥瞳孔微微一縮,挑聲而道:“進來。”
這話剛落,不遠處的殿門便被輕輕推開,一名太監裝扮之人小跑入殿。
待那人將手中東西呈遞長玥麵前,長玥神色微動,隻見著太監手中之物,乃一封信箋,還有一隻虎頭兵符。
她神色再度微變,伸手淡然的將太監手中的兩物接過,待展開那封信箋後,便見信箋上龍飛鳳舞的墨字,的確在描述贈予兵權,甚至信箋下方,還有一枚鮮紅醒目的太子印章。
瞬時,長玥心下終於漫出了幾分滿意,隨即迅速收好信箋與兵符,朝那太監低沉而道:“太子殿下有心了,回去告知殿下,就說我慕容長玥,謝過殿下恩情。”
太監忙恭敬應聲,隨即迅速轉身退下。
一時,殿內沉寂,殿外悠遠望來的笛聲未止。
長玥神色微動,終於是起身合上了大殿所有雕窗,待殿外笛聲終於減弱得微乎極微時,才回身過來,轉身入榻休息。
夜裡,華燈初上,偌大的雲蒼皇宮,依舊熱鬨非凡。
長玥並未去禮殿參宴,僅是卸了妝容,衣著寬鬆的坐在殿中用膳。
待膳食完畢,太子瑢差人送來了壽包,說是終歸是今日大壽,她夜裡未能入席吃得壽包為他祝福與慶賀,是以便差人專程送來,欲讓她專程吃吃壽包,也算是變相慶賀。
長玥並未拒絕,將壽包接過後,便淡然吃了一隻。
那送壽包的太監麵露釋然,似是陡然鬆了口氣般朝長玥凝了兩眼,隨後恭敬告辭。
長玥森然掃他,淡漠點頭。
直至太監離開,長玥才欲重新做回軟榻休息,不料沉寂的氣氛裡,殿外竟再度揚來小跑而來的腳步聲。
“你是哪宮的?來這作何?”殿外,浣夕的嗓音顯得有些訝異。
這話一落,長玥也神色微動,下意識的抬眸朝不遠處的殿門望去,則見那殿門之外,燈火浮動,有兩道人影正相互對立。
“奴才乃二宮身邊之人。此番過來,特意奉我家主子之令,來為長玥公主送封信。”片刻,殿外揚來了一道恭敬尖細的嗓音。
浣夕似是怔了怔,並未立即言話,又或許是極是顧忌那妖異之人,隨後猶豫片刻後,終歸是略微緊張的道:“公公將信給奴婢便好,奴婢送入殿中呈給公主。”
太監並無猶豫,隻道:“如此,便有勞姑娘了。隻是,此信重要,我家主子特意囑咐務必要送至長玥公主手裡,不得有任何閃失,也望姑娘謹慎而為,定要將此信呈給長玥公主,若是不然,我家主子怪罪起來,奴才我不好交代,到時候姑娘你也不好交代。”
尖細的嗓音,雖卷著幾分恭敬,然而這恭敬之意卻稍稍顯得刻板與麻木,猶如虛然展露的一個態度罷了,並非真實。
而殿外的浣夕卻被太監這席話驚了一下,本是膽子不大的她,此際竟也越發的顯得緊張,“公公放心便是,二殿下的這封信,奴婢定會呈給公主。”
“有勞了。”太監應了一聲,隨即便出言告辭,腳步漸遠。奈何還未待太監的腳步聲徹底遠離消失,浣夕便已開始緊張的伸手敲門。
長玥眉頭而蹙,心下冷冽,卻是並未出聲而應。
浣夕著急,待敲門幾下後,仍不見長玥回答,她越發緊張,卻又不敢真正太過驚擾長玥,隨即,待再度輕輕的敲門兩下後,便再無動作。
整個過程,長玥立在遠處,一言不發。
縱是明知浣夕在外手捏信箋定如火燒心,緊張焦急,但她卻無心理會,更也無心去讀那妖異之人的信箋。
半晌之後,她開始緩步朝前,上榻休息。
本以為此事便過了去,卻是不料,徹夜之後,翌日一早,待長玥起榻並打開殿門準備喚浣夕備些熱水之際,卻見浣夕正滿身僵硬的立在門前,麵色蒼白濃烈,一雙本是略微水靈的雙眼厚黑一片,甚至她那瞳孔之中,緊張焦急,滿目驚慌。
這副模樣,竟像是緊張的在這殿門外站了一.夜,徹夜未睡。
“公主,昨夜二殿下差人為公主送來了一封信。”乍見長玥開門,浣夕愣了片刻,隨後刹那,那雙疲倦的眸子驟然蹦出釋然,隨即急不可耐的將手中信箋朝長玥一遞,急急出聲,奈何嗓音嘶啞難耐,猶如被什麼東西碾碎一般,難以入耳。
長玥冷沉觀她,並未伸手接信,僅是淡漠而問:“在殿外站了一宿?”
浣夕神色一僵,有些緊張,更也有些擔憂,連帶回答都開始支支吾吾,不曾說清答案。
長玥凝她幾眼,已無心再聽,僅是伸手接了信箋,隨即迎上她那雙可憐疲憊的瞳孔,眉頭也幾不可察的一簇,陰沉而道:“喚人備些熱水來。”
浣夕急忙恭敬點頭,急忙轉身離去,奈何站得太久,渾身僵硬,行走之間,則是踉蹌不已,最後則是半驚半險的踉蹌消失在廊簷儘頭。
長玥深目而望,滿身沉寂,麻木的心底深處,微生浮蕩,隻道是這我見猶憐的浣夕,弱不禁風,無論她是真純善還是故作弱勢,她都不願再讓她伺候了。
隻因,她慕容長玥身邊,從不需要楚楚可憐之人來觸碰她良心的底線,是以,若太子瑢為她身邊準備心狠口毒的婢女,她倒覺心有妥當,但若是為她準備如浣夕這般柔弱可憐之人,反而會讓她覺得……刺眼。
思緒翻轉片刻,長玥便轉了身,入了殿。
待重新坐在軟榻上後,心境已是平複下來。隨後,她開始指尖微開,淡漠無波的展開了手中信箋。
這張信箋,通體印著粉色桃花,紙張還透著淡雅蘭香,卻無端的顯得有些繁雜與俗魅。
而信箋之上,墨子如玉,不若太子瑢字跡那般龍飛鳳舞,反倒是顯得清雅卓絕,給人一種靜心凝神之意。
這般字跡,又豈是那妖異之人所寫?不得不說,那妖異之人滿身妖嬈,不可一世,而字如其人,他寫出來的字,又怎可如此的文雅如風,乾淨清冽?
心有所判,而待視線微微而垂,開始真正觀字時,長玥瞳孔驟然一縮,麵上也瞬時增了惱怒之意。
笛聲浮蕩寄相思,桃花之箋送情意。郊外山花始盛開,錦官城外訴衷情。
短短四句,風月不淺,其中夾雜的曖.昧之意,也是展露得淋漓儘致。
以彆人的手來寫這段情詩,不得不說,那妖異之人,當真是好生懶散,更好生風月。隻是讀在心裡,卻無端添堵,怒意上湧。
那妖異之人,定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