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際皇兄對她的態度,無疑是變化極大,又或許是,自打他昨日遇見她時,心底對她的感覺便極為矛盾,雖恨她,卻又心係於她,縱是昨日他離開之際,還看似疏離傲然的勸她護好自己,縱是今日芙蓉洞底,危急之際他嘶啞而喚讓她逃命。那一切一切的疏離,不過是怨恨而來的偽裝罷了,但如今,縱是怨她,惱她,但他終歸還是敗在了親情之上。
一時間,心底酸澀,不知是寬慰,還是莫名的惆悵。
長玥緊緊的望著他那複雜起伏的瞳孔,緩然而道:“深仇大恨,自是不該皇兄一人承擔。長玥已親手殺過人,便不怕走那條血仇之路。皇兄,不必擔憂長玥,僅需恨著長玥,肆意吩咐長玥為你辦事便成。”
他瞳孔驟然而縮,眉頭一皺,厚重的嗓音卷了半分怒意,“我放過你,而今,皇妹竟是不願聽話了?”
長玥垂眸下來,平寂而道:“其餘諸事,長玥,皆可答應。唯獨此事,長玥不可應下。大仇當前,皇兄不願苟且活命,長玥,自也不願。”
這話,她說得極為低沉,無形之中,語氣也夾雜著幾分不曾掩飾的堅持。
慕容佑麵色驟然而變,怒意上湧,啟聲而道:“皇妹如今,竟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說著,背身過去,怒然而道:“你若是還認我這個皇兄,那你此際便轉過身,與我背道而馳,此生之中不得入雲蒼帝都,更不可與雲蒼太子瑢與二宮有分毫瓜葛,你若是做不到,執意隨我跟來,那我慕容佑,便再不認你這個妹妹。”
厚重的嗓音,陰沉十足。
長玥目光起伏不定,心底深處,也在一層層的開始發緊。
他終歸還是怒了,卻不過是偽裝而來的盛怒。
或許是,如此用危言聳聽的想逼她離開的皇兄,才是記憶之中,他不顧一切想要護她的兄長。
終歸是,世事巨變,人心易變,但兜兜轉轉過來,自家這皇兄,終歸對她不曾變得狠決無情。
思緒翻轉之中,心下的惆悵之意,也越發的沉重。
她垂著眸,並不言話。
片刻之際,慕容佑已是踏了步,剛毅的步伐迅然往前。
她瞳孔縮了縮,陳雜的目光在他那筆直的脊背流轉片刻,隨即強行按捺心神,終歸是要踏步而去,繼續堅持的朝他跟去,奈何足下未抬,身形未動,後方不遠,則突然傳來了車馬搖動之聲。
瞬時,慕容佑循聲駐了足。
她也下意識的轉眸而望,便見身後不遠,一輛精貴馬車緩緩搖曳而行,待近得麵前時,那馬車卻突然恰到好處的停住,隨後片刻,車內揚來了一道漫不經心的帶笑嗓音,“荒蕪之處,有美人兮獨立,可是哪家深山迷路的姑娘?”
柔和的嗓音,微微卷著半縷調侃之意,然而這話入耳,長玥卻驀地皺眉,渾身上下,也刹那間生了戒備。
這嗓音,懶散緩慢,雖不若妖異之人那般邪肆濃烈,但也或多或少的夾雜著幾分輕.佻之意,無疑與記憶中那雲蒼攝政王的嗓音如出一轍。
她倒是未料到,此處荒郊野嶺,荒蕪不已,這滿身精貴的攝政王,竟會行車於此。
思緒至此,她神色微微一變,則是片刻後,她淡漠而道:“攝政王滿身貴重,竟會主動與官道上的女子出言招呼,攝政王如此屈尊降貴,倒也親民。”
低沉的嗓音,淡漠無溫。
這話剛一落下,那道低垂的馬車窗簾,便突然伸了隻皓白袖長的手來,隨即,那袖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一挑,車簾子緩緩而掀,瞬時之中,一張俊然的麵龐展露而來。
“本王未曾露麵,長玥公主如何知曉本王身份的?”他顯然是興致大好,俊臉帶笑,甚至連那雙眼睛都嗪著笑。
長玥稍稍挪開目光,低沉而道:“雖未見人,但卻能聽出聲音。再者,攝政王嗓音獨特,長玥昨日才聽過,方才一聞,自會識出王爺來。”
他輕笑出聲,目光在長玥身上流轉幾許,道:“長玥公主好生聰慧,倒是特彆之至。”
“王爺過獎。”她低沉而道。
說著,眼見他唇瓣一啟,又要言話,她心底幾不可察的緊了半分,隨後待他話出之前,便恰到好處的出聲轉移話題,“今日長玥外出賞花,但此際時辰已是不早,需及早歸去,是以,長玥便不叨擾王爺了,告辭。”
這話一落,她渾然未故他的反應,乾脆的踏步往前。
然而片刻之際,身後驀地揚來攝政王懶散之聲,“外出賞花,卻滿身是血,猙獰狼狽,長玥公主此行,究竟是去作惡了,還是在花地裡打滾兒時遇見野狼了?”
調侃的嗓音,隱約帶著幾分深沉,然而語氣中的懷疑之意卻是不曾掩飾。
長玥眉頭一皺,並不言話。
片刻之際,身後馬車緩緩而來,最後馬夫手中的馬繩一扯,頓時將直往前行的烈馬扯著晃動身子橫在了路上。
瞬時,烈馬擋了前路,長玥瞳孔驟然而縮,連帶麵色都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