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們再度麵麵相覷,僵硬的臉上統一掛著幾許為難之色。
鳳兮盯他們一眼,臉色也跟著一沉,隨即猛的將自己的手從暗衛的手中掙開,而後迅速朝屋門推去。
手指還未觸碰到屋門,刹那間,屋門竟是突然自內而開。
在場之人皆是一怔,紛紛轉眸一望,才見那大開的屋門內,正立著一抹頎長身影。
依舊是鳳兮為他買的那身雪白長衫,也依舊是那張清冷淡漠的容顏,夜流暄靜立在原地,深黑無底的目光朝鳳兮掃來:“有事?”
短短兩字,卻讓鳳兮一噎,一時間竟是道不出話來。
她微怔的望著他,隨即將目光挪至一邊,低道:“流暄的奏折還未批完嗎?這都快一日了。”
“你若專程來問我這事,那你如今便可離去了。”說著,目光朝她麵上一掃,又道:“你若當真無所事事,將屋中那條紅龍魚帶出去養!”他淡道。
嗓音一落,已是轉身回屋。
鳳兮深深將他的背影凝了一眼,忙抬步入內。
眼見那隻裝著紅龍魚的小木桶就在角落,然而她卻未踏步過去,反而是朝夜流暄此際所坐著的圓桌而來,而後靜靜的立在了他麵前。
“還有事?”他又問,墨黑清俊的眉頭一皺,似是有些低沉與不耐煩。
鳳兮迎上他的目光,沉默片刻,低道:“天色快黑了,流暄用晚膳了嗎?”
夜流暄眸色微微一動,隨即垂眸靜看著手中的奏折,低沉清冷的道:“出去!”
鳳兮不曾料到他會這般拒絕,一時間,心底愕然,心口也微微有些發疼與不暢。
她呆呆的在他麵前立了良久,眼見他目光直鎖著奏折,渾然不朝她望來一眼,她一時黯然,隨即便轉身行至不遠處的牆角提起裝有紅龍魚的小木桶,而後緩步出了屋子。
這一趟過來,她什麼都未說出口,卻隻打探到夜流暄對她的態度仿佛更為疏離了。
心情莫名受損,待提著小木桶出得屋門時,卻是見門口的兩個暗衛正緊張的望著她,而他們那閃躲的眼神裡卻是積滿幾許無奈與複雜。
鳳兮瞧得微詫,待合上屋門後便立在兩名暗衛麵前,目光緊鎖著他們,道:“你們可是有什麼事?”
兩暗衛紛紛搖頭,縱然動作乾脆而又帶著幾許強硬,然而目光依舊飄忽躲閃。
鳳兮不死心,又低低的問:“既然沒什麼事,你們怎這般心虛!”
許是一語戳中了他們的內心,他們雙雙一愣,待回神之後,便麵麵相覷,最後雙雙極有默契的垂下了頭,一聲不吭。
見狀,鳳兮終歸妥協,隨即提著小木桶回了隔壁的客房。
房內,依舊清冷,氣氛沉寂,毫無生氣。
鳳兮將小木桶放置在矮桌上,蹲在旁邊瞧了許久桶內的紅龍魚,心虛嘈雜翻湧。
夜色上浮時,本打算再去看夜流暄一眼,然而想到今日遭遇,一時間,心底的決定瞬間被澆滅。
她按捺心緒,早早的上了床入睡,奈何因心底聚集的事太多,完全難以入眠。
夜半之際,客棧外有隱隱的打更聲響起,然而待那聲音逐漸遠去,隔壁的屋中卻是傳來抑製不住的咳嗽聲。
鳳兮眉頭一皺,當即翻身起床,而後迅速穿好外裙便出了屋門。
夜流暄的屋外依舊是那兩名暗衛守著,眼見鳳兮來,二人驚慌擔憂的麵上明顯滑過半許驚喜。
“鳳姑娘,您進去勸勸主上吧!主上今日皆未用膳,甚至也不喝湯藥,他昨日才擅自動了內力,元氣還未恢複,如今又空腹受涼,怕是……”
暗衛後麵的話,鳳兮未再聽進去,她僅是伸手推了門,足下步子極快的踏了進去。
此際的夜流暄,依舊坐在那圓桌旁,於她黃昏時離去的姿態一樣,然而他卻不住的咳嗽,脊背微彎,那被燭火映襯的側臉也透著幾許極為明顯的蒼白,整個人瞧著孱弱至極。
果真是清冷而又固執的人!
分不清心底究竟是關心還是憎怒,鳳兮快步至他麵前,一把抽開他手裡的那張奏折隨處一放,眼見他強忍咳嗽的抬眸望她,她清晰瞧得他蒼白的臉色,心底更是怒不可遏。
“夜色已深,你可以休息了。”道出這話時,鳳兮的嗓音毫未收斂,極為難得的帶著幾許濃濃的怒。
她鮮少在夜流暄麵前這般吼他,此際吼出來了,見夜流暄眸色微怔,她心底深處竟是莫名的帶著幾許暢快!
不待夜流暄開口拒絕,她已是乾脆的將他拉了起來,隨即連拉帶扶的將他推搡至床邊,道:“你今日已看了一日的奏折了,縱然有什麼要緊事要處理,也待明日再說。”
“胡鬨!”夜流暄回神,麵色極冷,說著便要掙開鳳兮的手。
鳳兮死死的纏著他,不容他分毫掙脫,嘴裡道:“夜流暄,我知曉你對你自己一向狠,甚至從不為自己著想過,但如今既然我在這裡,我就絕不會讓你這般對待自己。你若不願見到我,亦或是想對我疏離冷漠,隻要你好生用膳與喝藥,我保證我日後再不來煩你!”
夜流暄終於是停止了掙紮,深黑的目光微垂,蒼白的麵上依舊漫著清冷之色,然而即便如此,他渾身卻無怒意與殺氣,反而帶著幾許難以言道的淒淒與悠遠。
鳳兮深深將他打量幾眼,心底滑過幾許複雜與無奈,隨即轉身行至門邊,吩咐門邊的暗衛送些晚膳及藥汁來,而後再度回到夜流暄麵前站定,朝他道:“你先上床倚靠著,待喝了藥汁與用了晚膳後,便可以休息。”
夜流暄依舊垂眸,一動不動,良久,他才清冷如常的出了聲:“我曾說過,你無須對我好。你與北唐欠我的,我自然會親手要回來,是以也無須你在此刻意的為我好。”
說著,稍稍抬眸,深沉無波的目光朝鳳兮落來,又道:“再者,我雖不會殺你,但也容不得你在我麵前指手畫腳,張揚放肆。北唐鳳兮,莫要逼我趕你走。”
心口似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戳中,竟是有些痛。
鳳兮怔怔的盯著夜流暄,半晌才道:“口不對心的話,流暄似是曆來都說得這般坦然。隻是,麵對自己真正的感覺,說出自己真正的心裡話,就這麼難嗎?”
夜流暄眸色一冷:“你想讓我說什麼?”
鳳兮目光一黯,稍稍垂了眸:“我,不過是想你不對我說些疏離冷漠的話罷了。我知你對我好,但你卻總說不出口。你總是在以你的方式護我助我,但你卻總在用清冷疏離的話來與我保持距離。流暄,你究竟在想什麼?與鳳兮說出你心裡真正的感覺,從而與鳳兮好好相處,難道不行嗎?”
“你的路還長,陪你的人,定不會是我。與其糾結這些,你還不如想想如何將顧風祈控製在手,讓他一直陪著你,為你出謀劃策。”夜流暄沉默片刻,才低沉清冷的道。
鳳兮臉色頓時一變,目光緊緊的鎖著他:“你以前極不喜清隱的,如今怎又要將我推向清隱了?”
說著,伸手輕輕的拉住了他的衣角,掙紮片刻,又道:“流暄,鳳兮對你是何感覺,你該是明白的。比起清隱,鳳兮寧願你在我身邊。”
夜流暄瞳孔一縮,但僅是眨眼間,他眸中平靜無波,再無半許漣漪。
“我陪不了你!”
“為何?”
夜流暄歎息一聲:“我不想陪。”說著,嗓音微微冷硬了半許:“你隨是北唐帝姬,但你如今在我眼裡,不過是毫無是處的之人,你該是知曉,懦弱之人,我夜流暄從不欣賞。”
鳳兮目光當即一顫,心底涼意四起,但仍是低道:“沒事。你不陪鳳兮,那鳳兮便陪著你。”
夜流暄冷嗤一聲,“陪著我?你是想陪著我娶妻生子,還是陪著我殺光這天下人,從而下得地獄?”
鳳兮低垂著頭:“若兩者都不是呢?”
“若不是,那你便……滾遠點。”他道。
鳳兮鼻尖一酸,眸子似乎有些朦朧,然而即便內心波動極大,但她卻忍住了眼中鬱積的淚。
這麼久以來,她還是從未看透過夜流暄,也本以為自己能想通夜流暄冷冽無情的話,但如今再聽,心底深處好不容易鑄就起來的城牆再度崩塌。
屋內寂寂無聲,沉默壓抑。
鳳兮呆呆的立在床榻邊,夜流暄卻已是再度行至了圓桌邊,看起了奏折。
不多時,暗衛送了藥汁及晚膳來,然而卻被夜流暄一掌揮開,在地上摔得七零八碎。
暗衛嚇得急忙趴跪在了地上,整個人瑟瑟發抖。
鳳兮紅著眼,終歸是看不下去了,衝至夜流暄麵前便吼道:“你不吃便不吃,何必對暗衛撒氣!夜流暄,你自個兒也好自為之吧,你如今孤家寡人,將身子拖垮了,沒人會真心心疼你!”
嗓音一落,眼見夜流暄執著奏折的手一抖,她頓覺解氣,猛的將地上的暗衛拉起,朝暗衛氣衝衝的道:“你還跪他做何!他冷心無情,你縱然在這裡跪上一夜,他都不會對你有好臉色!走了走了,你和我都彆在這裡打擾他了,他日理萬機,連飯都顧不得吃,我們還在這裡不識趣的打擾他做何!”
鳳兮委實是怒了,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