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曉君預約了早上的時間過來,梵星打算進行第一次嘗試治療。
“之前給你開了藥,吃完有沒有好一點?”
羅曉君仍然如同初次見麵一樣,神情怯弱,疏遠而淡漠,語氣裡明顯缺乏常人裡慣有的底氣。
“睡眠好一點。”
“其他方麵呢?比如想要跟朋友傾訴的欲望?”
“沒有。”
梵星垂頭執筆寫著病情記錄。
“平時會通過社交軟件,和之前的好朋友聊天麼?”
“很少。”
梵星眼波流轉,快速抓住她話中的關鍵。
是很少,而非沒有。
“偶爾會跟誰聊一聊?”
羅曉君不經思索便吐出一個名字來。
“葉海欣。”
葉海欣這個名字,梵星有印象。
羅曉君相關資料裡,也有這個人的資料——
葉海欣,二十二歲,a市財經大學大三學生,與羅曉君是鄰居,兩人幾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與她最近的一次聯係是什麼時候?”
羅曉君皺著眉頭想了想,“兩個星期前。”
梵星神情變得越發凝重。
羅曉君與葉海欣的聯係,最近的一次居然在兩個星期前,也就是說,病人至少有兩個星期的時間,除了跟心理醫生談話以外,再沒有跟任何人有過交流。
她在記錄本上重點寫下“葉海欣”三個字,並用紅筆圈了起來。
思考半響,梵星想起羅曉君的父母,資料裡說,因為兩人忙於工作,所以跟女兒的溝通也很少。
她想知道,這個很少究竟又有多少。
“和父母有多久沒聯係了。”
“大半個月。”
梵星每次說話都會想辦法直視著對方的眼睛,讓她能儘可能地感受到自己的真誠。
但羅曉君總是下意識地閃躲開,最後乾脆垂下雙眸,專注地看著自己放在大腿上因緊張而絞在一起的雙手。
梵星看著她緊緊絞在一起的雙手,再次放柔自己的聲音,希望讓她能多少放下一點戒備。
“遇到不開心的事,為什麼不跟父母聊一聊?還是你跟家裡人的關係,並不是特彆的美好?”
“沒有,”羅曉君輕輕地搖了搖頭,輕聲說:“他們隻是很忙,我不想打擾到他們。”
她那一份對任何人都小心翼翼相處的模式,同樣用在了自己的父母身上。
她戰戰兢兢地謹慎著自己的言行,唯恐有絲毫不對從而引起彆人的反感。
梵星隱下心中的憐憫,努力站在一個理性的角度,分析患者病因。
“有和他們說過,自己的想法麼?”
羅曉君沉默了許久,才緩緩打開心扉,將過往的一些回憶一一道出。
“有。”
“小學的時候,我在學校被同學們取笑,起初還會跑回家裡跟他們哭訴。但他們總是說,同學們隻是在開玩笑的,讓我不要放在心上。”
梵星凝神,專注地聽著她說的點點滴滴,努力在這些過往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後來,他們的工作越來越忙,忙得甚至沒有一點時間,來聽我的開心或者不開心。”
羅曉君的神情越來越落寞,她無奈道:“無論我再怎麼謹言慎行,但卻依舊有很多同學不喜歡我。”
“你為什麼會覺得,他們不喜歡你?”
羅曉君眼中的無助儘數掩藏在眼皮底下,“他們覺得我是個怪人,總是在取笑我。”
她的心思太過敏感,容易鑽牛角尖,一旦鑽進去便很難再出來。
梵星想,或者並不是其他同學不喜歡她。
小時候都是一群孩子,哪有那麼多複雜的情緒,偶爾的取笑不過都是一時興起,過了就忘了,但羅曉君不一樣。
正是因為她太過敏感的心,她才會將彆人取笑看的極為嚴重,經年累月下去,便認為所有人都在取笑她,不愛跟她玩。
梵星理清思路,接著問:“後來呢?”
“再後來,長大了,我慢慢發現,遠離人群,一個人獨處會讓我覺得無比輕鬆和自在。”
羅曉君嘴角掛起了無能為力的苦笑,“我近乎上癮一般,愛上了一個人獨處的時光,也正因為這樣,我和其他人之間仿佛隔了一條巨大的河,河裡波濤洶湧,而我,再也回不到對岸了。”
梵星在心裡默默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