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菲嗔道:哼,嫌我話多是不是!
張恕趕忙賠笑:豈敢,豈敢,我是說林堯話忒少些。
他呀,彆看話少,你可比不了呢!李菲秋水清澈,雙眉帶彩。
張恕有些不服:如何比不得?
生氣了不是,李菲狡猾地一笑,放慢馬步,悄悄說起林堯往事。原來林堯倒是個硬氣少年,非同尋常!張恕一邊聽,一邊暗豎大指。
......
林父研習周易,以卜卦為生,整日走村串巷,收入慘淡。林母則操持家務,也找些縫縫補補,漿洗衣衫的活計,夫婦倆節衣縮食,勉強糊口。
不過,無論日子如何艱難,夫婦倆都要讓兒子吃上飽飯。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林堯,當時還叫林六爻,十分懂事,幫著房前屋後種些瓜菜,嚴遵父教,每日讀書寫字,不敢懈怠。
如此,夫妻恩愛,父慈子孝,一家人相依為命,倒也苦中有甜。
孰料天有不測風雲,林父在外奔波,感染風寒,一病不起,又無錢醫治,竟至一命嗚呼!
更可歎,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林母終日操勞,本來體質羸弱,又是至情至性之人,此時痛失親人,急火攻心,憂傷成疾,夫君尚未出殯,竟也撒手塵寰!
天有八柱,傾其大半!林六爻痛斷肝腸,嚎啕大哭,彷徨無助。
眼前的要務是讓父母入土為安,然而村中竟無一人幫忙!
左鄰右舍都是些蠢人,不知誰造的謠言,說林父打卦算命,泄漏天機,遭了報應,所以不得好死,還是躲遠為好。
更有那勢利之人,見林家式微,幸災樂禍,袖手旁觀。
年少的林六爻霎時嘗儘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他呆坐了大半天,突然湧起一股倔勁,猛然站起,開始乾活。
他將床板、破八仙桌、跛凳子、舊木門、獨輪車等一切可用之物一一找來,儘數拆開,一連忙了三天,實在餓了就煮點兒糊糊充饑,竟然造出了一口棺材,當然叫盒子更準確。
棺材碎木斑駁,外形醜陋,但很結實,周身上下凸凹卯接,沒用一顆釘子,這林六爻也是個極聰明之人!
他費力地將父母裝殮進棺材,封上蓋子,但更大的難題來了——他費儘九牛二虎之力隻將棺木移動了三尺,而墓地在三裡之外。
唉,早知道不該把獨輪車拆了呢!
林六爻呆立半晌,想出了主意。
他找來五根圓木棍,用力撬起棺材一端,將木棍一根根墊入,半天功夫,棺材已架在木棍之上。
推動棺材,已不十分費力。推前幾尺,便將後麵的木棍移到棺材前麵,然後再推......墓地在一尺尺逼近。
李宏圖一行在土路上縱轡徐行,遠處的情景非常奇怪——一個盒子緩緩移動,一個小孩兒瞻乎在前,忽而在後。
他跟安叔和李菲打個招呼,一起縱馬奔去。
眼前的一幕讓人吃驚。
他從未見過如此堅韌的小孩兒!小臉兒通紅,大汗淋漓,正緩慢地推動木盒,盒子上還放著一把鐵鍬。
李宏圖立即猜出個八九,他飛身下馬,上前幫忙。不料小孩兒一口回絕,一臉冰霜,十分冷酷。
李宏圖並不在意,溫言相詢,小孩兒並不答話。
李菲看這小孩兒無禮,罵道:“臭小子!臉色比死了爹娘還難看!”
她哪兒知道人家真的死了爹娘,而且窮得連棺材、孝衣也買不起。
林六爻攥著小拳頭,對她怒目而視。
李安笑道:“這小子有性格!”,話音未落,搬起棺材便走,邊走邊叫:“這箱寶貝歸我嘍!”
林六爻勃然大怒,立刻撲上拚命。
李宏圖一把拉住,溫言道:“小兄弟,大叔喜歡開玩笑,你在前麵帶路。”
林六爻突然淚如雨下。
幾天來,他心已涼透,似乎已看透世人,雪中送炭的事兒恐怕隻是戲文裡才有,不想今日卻遇到搶著幫忙之人!
來到墓地,李宏圖揮鍬如飛,很快挖好了墓穴,一起安葬了林父、林母。
林六爻望著新墳,不再流淚,他提前長大了,也沉默了。
彆看這少年沉悶無趣,李宏圖卻對他刮目相看,知他彆無牽掛,便邀他同行。
林六爻舉目無親,本以為走投無路,不想上蒼垂憐,得遇李二哥和安叔這等熱心之人,心中無限溫暖。
安叔牽過備用馬匹給林六爻,一行人揚鞭南行。從此他變成了林堯,等待他的將是不同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