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兵丁斥道:“少廢話,老實走!”
劉龍怪叫一聲:“俺家的驢啊!”
那兵丁眉毛一豎,吼道:“你說什麼?”
劉龍笑道:“我說啊,俺家的驢不會說人話,脾氣還挺大。”
兵丁大怒,長槍作棒,向劉龍肩頭砸來。劉龍一把薅住槍杆,就勢一拉,將兵丁扯到近前,倏忽出手,已鎖住他喉嚨。那兵丁鬆開長槍,雙手來扳,竟然紋絲不動。
“說!去哪裡?”,劉龍雙眸一瞪。那兵恨恨道:“朔......”
“說什麼?”,劉龍手上加勁。那兵白眼一翻:“說是......雁門關”。
我的娘,恁個遠!戍卒中一陣歎息。
見其他解差跑過來,劉龍鬆手一送,那兵丁倒退幾步,坐倒在地。惱怒之下,他拾起長槍,分心便刺。
牛煒一刀格開長槍,勸道:“殺了他,拿你湊數?”,兵丁糾纏不休,硬要打人出氣,牛煒怪眼一翻:“打傷了他,你背著他走?”,他拉著那兵丁走開,轉頭對劉龍罵道:“兔崽子,下手倒挺快!”
從頭到尾,羅洪在馬上閒看熱鬨,兩不相幫,劉龍扯著嗓門,哇哇亂叫:你哥我讓人欺負,你小子就眼睜睜看著不管!
羅洪撇嘴一笑:哼,誰欺負得了你!欺負了也活該,再說,恕哥也不管......
“臭小子,他倆這不拴著呢嗎!你這廝一貫賣友求榮、重色輕友、拈輕怕重、膽小怕事、像個娘們兒......”,劉龍無端鬥嘴,莫名其妙,喋喋不休。
羅洪大笑:“送君千裡終須一彆,你好好去雁門關受苦吧,俺回家享福去也!”
說著撥馬而走,也不打個招呼。
王俊一臉困惑:這廝轉性也?就這麼走了!張恕笑而不語。劉龍變本加厲,愈發聒噪,指桑罵槐,不忍卒聽。牛煒聽不下去,剛要喝罵,適才那兵丁過來,大喝一聲:閉上你的鳥嘴!他餘怒未消,可找著了機會,拿起槍杆就捅劉龍。
劉龍奸詐一笑:等的就是你!
眼見得劉龍奸謀得逞,那兵丁又要吃虧,幾個錦衣校尉縱馬而來,風馳電掣,橫衝直撞,仿佛麵前這些戍卒並不存在。戍卒和解差們趕忙閃在一旁,吃了土,迷了眼,咒罵不休:哪來的王八羔子,急著去投胎嗎......
一行人向西北而行,行了半日,兵丁饑困,讓大家停下來吃飯歇息。忽見官道之上煙塵滾滾,一騎馬由遠及近,飛馳而來。馬上之人身背包袱,腰間跨刀,卻是羅洪去而複返。早知這小子會來!張恕心中高興,霍地跳將起來,忘了腰間拴著繩子,扯倒其他“螞蚱”,引來幾聲怒罵。
羅洪跳下馬來,從馬背上解下一個皮囊,掏出幾隻燒雞,一大包牛肉,十幾個白饃。劉龍喜不自勝,大嘴叉裂到了後腦勺,嘴裡誇讚羅洪不已:就知道忘不了你哥!四人旁若無人,大快朵頤,饞得戍卒垂涎三尺,那邊牛煒罵道:“兀那小子,給老子吃點兒!”
罵人神色頗得乃師真傳。
羅洪一笑,扔了隻燒雞過去。牛煒吃完燒雞,抹抹嘴,吆喝道:“起來,趕路!”
一列戍卒繼續前行,羅洪騎馬在旁邊同行,他早就盤算好,要和張恕等共赴邊關。臨行連父親羅少風也沒告訴,行至半路才飛鴿傳書回家,乃父少不了又要暴跳如雷,大罵逆子不孝。
如此西北而行十餘日,山勢漸起,官道起伏,委實難行,這些人平時自在慣了,何曾如此受苦,大多麵無人色。唯有張恕四人心境不同,興致不減,眼睛四下踅摸,看不夠的沿途風光。山風清冽,放眼望去,綠意無邊,偶爾一片紅葉,嬌豔似火,幾株奇花,迎風怒放,似乎無視時令,撩撥得人心曠神怡,塊壘儘消。
前麵兩山夾一道,山不甚高,卻是上坡,眾戍卒呲牙咧嘴,步履沉重,麵有難色。牛煒罵聲:“一群廢物!”,下令就地休息,忽聽背後銅鑼聲響。
一群衙役騎馬款款而來,隊形散亂,大呼小叫:“閒雜人等,靠邊讓開!”。隊尾一戍卒動作稍慢,一個衙役揮起皮鞭,摟頭便打,戍卒慘叫一聲,趕忙讓開。戍卒們平時也是負氣任性慣了的,哪受得了這等委屈,飛腳橫拳,各顯神通,若非腰間拴著繩索,已成群毆之勢。
喔嗬,賊配軍囂張甚麼!衙役們勃然大怒,豈肯善罷甘休。牛煒趕忙過來,陪了無數的笑,才把衙役們的逆毛捋順。那打人的衙役經過張恕身邊,張恕神不知鬼不覺,有意無意身形一撞,馬匹向外一個趔趄,陡然人立而起,衙役沒提防,一骨碌翻落塵埃,摔成個土狗,煞是狼狽。
衙役莫名其妙,爬起身,拍拍土,問候了一句馬匹的祖母,重新上馬,恨恨而去,眾戍卒一陣偷笑。過不片刻,後麵開來兩列騎兵,隊形齊整。但見旌旗獵獵,盔明甲亮,刀槍映日,煞是威風。
張恕等人從未見過如此陣勢,看得有些苶呆呆出神。
騎兵連過四隊,後麵行來一輛四駕馬車。四匹白馬,俱各神駿;香車華麗,黃金包邊,軒窗雅致,精雕細刻。如此奢華馬車,連過六輛,後麵跟著四輛兩駕馬車,甚是輕便。其後又是浩浩蕩蕩的騎兵馬隊。
牛煒驚道:“俺的娘唉,這陣勢比縣太爺威風多了!”
羅洪望著馬隊背影道:“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此人位列九卿,官職不小啊!”,王俊、劉龍、張恕不懂什麼酒輕酒重,隻是驚訝哪來的孫子這麼招搖。
張恕等人目光追隨馬隊,遙遙望見車駕駛上高坡,身邊有人罵道:“他娘的,把那小馬車給老子一輛,也省得這麼辛苦!”
話音未落,驚變驟起。
坡道之上,馬鳴蕭蕭,幾塊巨石從天而降,激起一陣煙塵,似是馬車已遭不幸。後隊騎兵騷動,但忙而不亂,迅速分作兩翼,刀槍並舉,向兩邊山坡包抄。
山形陡峭,騎兵紛紛跳下馬來,向山上爬去,不一會兒,兩邊山頂遍布軍兵,四處張望,似無所獲。頗有戍卒想去看看熱鬨,牛煒下意識一把拽住繩索,罵道:“你他娘的,豬腦袋啊,不想活了!”,一邊心驚不已,喃喃自語:“太平盛世,光天化日,公然行刺大臣,誰他娘的這麼大膽!”
過了一頓飯功夫,山上軍兵下來,上馬飛馳而去。牛煒待塵埃落定,才催促一行人起身,走到官道坡頂,見一輛馬車被砸得稀爛,推倒在一邊,幾塊巨石,零落四方,車隊馬隊已然蹤跡不見。
眾人倒吸口涼氣,剛才的一幕,仿佛做夢一般,變得不真實起來。
牛煒押解著這一隊戍卒,又北行了兩日,爬過無數坡道,終於道路平坦起來,前麵已是上黨郡治。左右沃野一片,不見儘頭,遠處一座城池,影影綽綽,白雲低垂,似乎觸手可及。
時近中午,路上行人稀少,右前方百步之外,樹叢中露出一個杏黃酒旗來。牛煒心中焦渴,催促眾人疾走幾步,眼前幾株垂柳,三間茅舍,雖然簡陋,倒也窗明幾淨。
牛煒大手一揮,喝道:“你們在此等著,老子酒癮犯了。”
劉龍大聲吵吵:“牛哥,我等也要吃菜喝酒,這頓頓乾糧,臉都吃黃了!”
“小子,甭來這套,你他娘的本來就是個薑黃臉!”,牛煒笑著轉身就要進門。
張恕看看劉龍和王俊,抓住腰間綁繩,猛然一合一錯,暗使“開天地”勁法,綁繩應手而斷,劉龍和王俊也扯斷綁繩,脫出身來。
牛煒瞥見,一驚道:“臭小子,想跑不成?”
張恕笑道:“牛兄放心,我等皆是鄉黨,怎會逃跑害你。”,說著走進店門,王俊、劉龍隨後跟上,羅洪把馬拴在柳樹上,也跟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