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男子眸子瞪大了幾分,片刻便失去了生氣,全身徹底不動彈了。
隨意掃了一眼那男子圓凳的雙眼,嵐桃花心頭一冷。
嗬,竟是死不瞑目呢。
此番憾就憾在她未曾問出他們口中的‘公子’是誰,便讓他們早早見了閻王。
她暗自斂神,然而右手剩餘的一瓶瓷瓶握得甚緊。
稍稍掩住眸中的波瀾起伏,垂眸,將地麵上那幾隻摔碎了的瓷瓶望了幾眼,才心生感歎,醫怪所配的‘穿腸散’,的確是效果毒辣呢。
抿了抿唇,伸手稍稍一掠額前的青絲,才覺發絲早已被汗漬浸濕。
方才她故作不動,任由黑衣人們朝她圍來,此番舉動,也無疑是一場賭局。
一旦她拿捏不當,若是未在黑衣人控製她之前將瓷瓶摔破,她此番定是落入他們之手了。
伸手捂了捂放著那隻海棠花紋路瓷瓶的位置,覺懷中的瓷瓶硬實,她眸中稍稍滑過一抹複雜極其釋然,隨即也不在原地多呆,轉身便走。
夜色彌漫,月上枝頭。
林子裡陰風陣陣,冷氣上襲,徹骨的涼意令嵐桃花不由攏了攏身上帶血的素衣。
胳膊未來得及用藥處理,雖說已然點了胳膊上的大穴,但那傷口,仍是有血溢出,那綁在傷口上的裙角布料,也早已是被鮮血浸滿,麵目全非,哪裡還瞧得出絲毫原來的素色清幽。
回到那方與小白分彆的山洞,卻見黑漆漆的洞中已然沒了小白蹤跡。
她錯愕了一番,隻覺她離開這山洞也最多不過一個時辰,難不成小白提前放了煙花,一路朝南去了?
來不及多想,她冷著臉色出了山洞往南而去,哪知在南去的那片荒林裡行出十步,身前身後卻是傳來道道衣袂翻飛詭異聲,接著,便有刀劍的寒光差點晃花她的眼。
抬眸,六七抹黑影騰空而降,那些黑影手中蹭亮的刀劍,卻是猛的朝嵐桃花招呼來。
嵐桃花蹙了眉,緊了神色。
這幾名黑影對她呈圍攏之勢,濃烈的殺氣外露,竟是不與她說上半句話便直接刀劍相向。
如此看來,這幾名黑衣人,應是當時在林子裡放箭襲擊她的人了。
他們殺氣甚猛,她登時懊惱方才出醫怪藥廬時不曾多帶幾隻裝著‘穿腸散’之毒的瓷瓶,如今手中僅剩一瓶,倒是明顯單薄。
不得不說,若是此番就輕易使出穿腸散,因藥粉甚少,萬一風向不好,定是效果不佳。是以,這瓶惟剩的‘穿腸散’,她必須得尋準了時機下。
這一腔想法,用時也不過眨眼功夫。
見這幾名黑衣人的刀劍越來越近,嵐桃花眸色一沉,隻剩硬拚。隻求小白離開那山洞時放了煙花,隻求附近郊外龍騰寺的桃花軒之人見了煙花會早早奔來。
幾個回合下來,嵐桃花周身布了傷痕。身上的素衣早已破破爛爛,血跡遍布,使得她顯出了幾分從未有過的狼狽。
她臉色蒼白,努力的迎著黑衣人的殺伐的勢頭,隨即瞅準時機,趁黑衣人圍攏之際,頓時手腳並用的自他們腳邊匍匐著身子在地麵迅速滑出了他們所圍成的圈子,同時,她手中的那瓶惟剩的穿腸散卻是在黑衣人圍成的圈子裡被她努力砸碎了。
嵐桃花來不及多想,趁機起身狂奔。
穿腸散之毒蔓延,那幾抹黑衣人中惟有三人當場斃命,其他幾人,卻是及時捂住了口鼻,雖說不至於因穿腸散而斃命,但也呼吸了不少的毒,行動,也不免艱難了幾許。
見嵐桃花拚命逃,他們提劍拚命的追。
此番嵐桃花渾身是傷,精疲力儘,但奔跑的速度卻是不曾降低。那幾名黑衣人身中劇毒,情形不妙,內力刹那間亦是不可提了,但他們卻是忍著渾身的不適朝嵐桃花不死心的追來,隻不過那速度,卻是比嵐桃花慢了一分。
良久,待憑著強大的耐力奔出林子後,前方出現了一方碩大的湖泊。
此際夜涼如洗,但月色卻是清透皎潔,夜風稍稍微動,蕩起湖泊靜水漣漪,瞧著竟是波光粼粼,不覺滌蕩心神。
嵐桃花跑至這湖邊,已然是全身疲軟,再也無法往前一步了。
她身上傷口甚多,全身的疼痛已由最初的震痛而變為了如今的麻木。
她趴在湖邊大口喘氣,臉色慘白。
待那幾名窮追不舍的黑衣人再度自密林裡奔出,一步一步朝她不死心的移來時,嵐桃花臉色一變,心生一道絕望與苦澀。
當真是天要亡她嗎?
這幾名追來的人,應是死士吧。
便是他們劇毒入侵,不顧性命,也要殺了她嵐桃花呢。
此時,她身上力氣早已耗儘,全身疲軟,竟是連站立都困難,是以也沒有能力再與這幾名黑衣人硬拚。
她緊緊的望著那幾名黑影越來越近,眸子裡,霎時荒涼。
待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劍刺入她的胸口,那利器穿透骨肉的感覺竟是讓渾身麻木的她竟又湧出了翻天覆地的痛覺。然而那痛覺卻是來勢凶猛,她喉嚨一腥,‘噗’的大噴了一口血,而後兩眼一黑,頓時昏死過去。
渾身劇痛,心口憋悶。
無限的不甘與殺氣蔓延,怒意滔天。
嵐桃花便是在無儘的憋悶與不甘中醒過來的,她猛然睜眼,然而入目的,是一方古樸簡陋的屋頂。
她發現,她此番,竟是躺著的。
全身痛覺不期然的清晰刻骨,她怔了怔,難道她還未死?
未待視線清明,她便迅速掙紮著欲要坐起身來,哪知卻是牽扯到了渾身的傷口,竟是令她疼得齜牙咧嘴,臉色慘白,是以複又規規矩矩的躺好,不敢再動。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道木門的吱呀聲,隨即,是一道順著輕風飄來的藥味。
嵐桃花蹙了眉,努力的側著腦袋一望,入目,是一道清風潤朗的白影。
“桃花醒了?”溫潤清和的嗓音宛如三月清風,怡人心神,嵐桃花隻覺此際乍然一聽他這清透的聲音,竟是連身上的劇痛都有一刹那的消停。
她未言,僅是怔怔的望著他,直到他走至她麵前並屈身坐在了她的床邊邊,她才稍稍斂神,“黎淵,你……”
她本要問他因何會與她在一起,要問他這是何地,然而後話未出,鳳黎淵卻是舀了一勺子湯藥遞至她嘴邊,啟聲打斷了她的話:“桃花,先喝了藥再慢慢說。”
嵐桃花後話被噎,眸光卻是順著鳳黎淵近在咫尺的手望了望,隻覺骨節分明,白皙剔透,竟也有迷人資本。
極其配合的就著他遞來的勺子飲了一口湯藥,然而苦味四溢,且又因因吞得太過急促,不由咳嗽起來。
鳳黎淵眸色微動,甫要伸手替她順氣,但骨節分明的手剛剛伸出半許,他又躊躇一番,縮了回來。
嵐桃花瞥了他一眼,片刻止住了咳。
鳳黎淵道:“桃花全身是傷,我也不敢扶著你喂藥,免得觸碰到了傷口。”說著,又舀了一勺子湯藥遞至嵐桃花麵前,道:“桃花,慢點吞咽便不容易嗆著了。”
嵐桃花勾唇一笑,卻因麵色慘白,表情略微僵硬,襯得這笑容竟是比哭還難看。
“我後背好像也有多道傷口,這般躺著,卻也不妥。黎淵,你先扶我側躺著,再讓我喝藥吧。”她道。
鳳黎淵點了點頭,伸著一隻手輕柔的朝她扶來。
雖說他身形瘦削不堪,但手臂的力量確是不小。
嵐桃花被他扶著側翻了個身,然而身下的床榻委實硬實得磕著了她的骨頭,她蹙了蹙眉,咬牙忍痛就攀著鳳黎淵的手坐起身來,隨即順勢側靠進了鳳黎淵的懷裡。
隨即暗自呼了口氣,雖說鳳黎淵瘦削,但他的懷,好歹也比這硬邦邦的床好過數倍。
鳳黎淵眸色微動,另一隻手中端著的藥碗微微一顫,使得藥碗內的藥汁湯麵蕩過一縷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