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師徒二人僅顧著敘舊,可是忘了床上還躺了個人?”這時,醫怪那埋怨的嗓音吼來。
嵐桃花與雲崖子雙雙轉眸一望,見得醫怪端了一隻冒著熱氣的瓷碗入了屋子。
待他一走近嵐桃花,他便將手中的瓷碗塞在嵐桃花手裡,待嵐桃花的鼻間被濃鬱的藥味充斥後,他道:“祈王那小子一直喝不下藥,我們法子都用儘了,那人就是不張嘴。喏,你去喂!”
說著,扭頭朝立在一旁的鬱竹望去,道:“見這二人熱火朝天的敘舊,你也不出聲乾預,你是要等這二人一直聊到天黑,任由你那主子沒人照顧而斷氣麼!”
鬱竹神色一變,眸光有刹那的自責。
嵐桃花卻是輕笑一聲,垂眸瞅了一眼手中的藥碗,目光在藥碗內那黑乎乎的藥汁流轉片刻,朝醫怪意味深長的問:“你讓我替鳳黎淵喂藥?”
“不是你還是誰?我們都試過,皆不行。你好歹是那小子的相好,興許你喂他喝藥,他就真稍稍恢複點意識,將藥喝進去了呢!”
嵐桃花不以為意的將藥碗放置在桌麵上,在收到醫怪的刀眼後,她朝醫怪道:“我此番來便是被逼的,若是再讓我替他喂藥,絕無可能。”說著,嗓音稍稍一頓,再道:“秦老頭,鳳黎淵與我之間,如今並無瓜葛,見麵便是對立如仇,你若再言我是他相好的這話,小心我揍你!”
“嘖嘖,還真是鐵石心腸之人。祈王那小子都成那副模樣了,你竟也是毫無關切之意。看來,那小子倒是可惜了,竟是相中了你這朵桃花,憑白給自己添了堵。”醫怪道。
嵐桃花麵色微微一沉:“秦老頭不過與我家師父呆了幾日,這口才,卻是模仿得一等一的好!”
“關我什麼事!”
“誰說我模仿他了?”
雲崖子與醫怪異口同聲的駁了一句。
嵐桃花麵色稍稍淡了一分,眸中微光滑動,終究是開門見山的道:“罷了,閒雜之話先收著,我隻問你們,今兒因何來為祈王治病?你們本在相府小住,今兒又是何時悄無聲息的來這質子府的?”
說著,嗓音一沉,深黑的眸子頗有幾分陰測測的涼意:“還有,你們也該是知曉我與鳳黎淵恩斷義絕,今兒如何還要努力的將我與他湊在一起!我可不信你們是興致來潮又或者是想整蠱我,讓我吃癟。我,想聽實話!”
刹那,屋中的氣氛頓時沉寂下來,壓抑沉悶。
良久,嵐桃花才不耐煩瞥醫怪一眼,隨即將眸光落在了雲崖子麵上,直直的,靜靜的。
雲崖子被嵐桃花盯得有些不自在,半晌,他低低一歎,略微悠遠的道:“之所以來醫治那小子,是因他不能出事!徒兒,你自然是聰明,但卻太過自負,不久,你便會有一大劫,渡過,便是一切都好了,一旦沒渡過……便注定萬劫不複!”
嵐桃花眸光驟然一深,連帶嗓音都有些發冷:“那與鳳黎淵又有何關係?”
“他,興許是唯一一個能助你安然渡劫之人。”雲崖子半晌才道。
嵐桃花神色再度一沉,清秀麵上的嗤諷與漫不經心的閒散全數收斂。
她稍稍垂眸,心底深處,卻是複雜一片,就如一汪寒潭池水,漣漪驟起。
不久,她便會有一大劫?而鳳黎淵便是唯一的能助她安然渡劫之人?
不得不說,這些話聞在耳裡,倒是玄乎,隻不過,即便自己不信,但心底深處,卻是壓抑不住的開始起伏,此番才覺,其實所謂的‘不信’,也並非堅不可摧,至少心底深處已在搖曳,莫名的有些想要相信。
“師父是從哪裡知曉這些的?”她問。
“方才不是說了嗎,為師近年鑽研了占卜之術,昨個兒倒是有興致為你掐指一算,算得的!”他道,然而這回的嗓音卻不如方才那般底氣十足。
嵐桃花麵色一冷。
她自然不信自家這師父真在近幾年自行琢磨了占卜之術。要是他對這個感興趣,又豈會等到最近才鑽研?另外,他一向懶,便是在雲崖山上,若非雲崖山上的關門弟子替他洗衣做飯,她敢肯定,他定是邋遢不已,興許還會吃一頓飽一頓,餓得皮包骨頭,加之他又嗜酒,嗜武,喜歡在雲崖山閉關,所以,他哪有心思研究占卜之術。
她挑眉望著他,低沉沉的道:“話已至此,師父還是不願說真話?”
雲崖子望她片刻,歎了一聲,埋怨道:“儘是喜歡拆為師的台麵,你就不能當做真的是為師算出來的?”說著,瞪她一眼,緩道:“那些皆是龍騰寺內那明修說的。彆看那老頭子僅是不太知名的龍騰寺的住持,但他的本事,可比護國寺那方丈高出幾倍有餘。他的岐黃占卜之術,也甚是了得,我昨個兒回相府見府中喜氣盈盈,稍一打聽,便聞你要與蕭家世子成親,為師放心不下,便連夜去龍騰寺,為你討了一卦。”
嵐桃花已不知自己此番是如何心境了,隻覺心底複雜深邃,難以排遣。
那龍騰寺的明修住持於她而言,並不陌生。她兩番性命堪輿之際,皆是在龍騰寺養好身子。記得上次去龍騰寺,還是因為去醫怪郊外的藥廬被人襲擊,隨後被龍騰寺小僧所救。隻不過那次在龍騰寺養傷,她卻是巧遇了前來拜訪明修的鳳黎淵,隨即,便是蕭妖孽大張旗鼓的帶了幾車奢華擺設與食物甚至還有幾名美人,幾名小廝,聲勢浩大的來了。
也正因為那次,待鳳黎淵離開龍騰寺,她策馬想追,卻不料中了他的計,在他麵前被刺客打落了斷崖……而後,而後便是蕭妖孽也跟著她跳了下來。
一切的一切,猶如濃淡相宜的水墨,刹那便全數在她腦海穿梭而過。她心頭緊了緊,半晌才按捺神色,朝雲崖子問:“師父久居雲崖山,猶如與世隔絕,又怎知龍騰寺的明修住持?”
雲崖子怔了怔,眸光略微滑過一道不符合他性子的低沉與複雜:“在定聚雲崖山之前,你師父我,也是一風雲人物呢!我與明修那老頭,乃許多年未見的舊識。”
“哦?那日師父能輕易說出皇城京都有五萬精兵,我便好奇,而如今聞得師父竟與明修都相識,我更是對師父好奇了呢。”說著,靜靜的壓抑著心底錯雜橫生的情緒:“師父可願與徒兒說說這些,也好令徒兒長長見識,解解惑?”
雲崖子眸中漫過一抹驚意。
醫怪卻是終於差了聲:“便是有話要問你師父,好歹也要先將這碗藥給床上那小子喂下去吧?”說著,又將桌上那碗藥塞至嵐桃花手裡。
嵐桃花並未拒絕,麵上驀地染了意味深長的笑意,朝醫怪道:“是呢,鳳黎淵可不能有事。我師父可是從明修那裡得了一卦,稱鳳黎淵才能為我渡劫呢,若鳳黎淵此番死了,我豈不是也岌岌可危?”
說完,她便深眼將醫怪與雲崖子打量一眼,而後端著藥碗朝不遠處鳳黎淵的床榻緩緩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