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舞坊的。”秦潔嵐忽而變得平靜說道,“右邊那個就是禦舞坊的姑姑,負責管理所有進宮的舞姬。皇上給她賜了一個封號,琢玉。人稱‘琢玉姑姑’,宮裡的妃嬪都對她忌憚三分。”
佟若雨把目光轉向秦潔嵐。
直覺告訴她,秦潔嵐跟這個琢玉姑姑是認識的,甚至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恩怨。
秦潔嵐站過頭來看向她說:“我讓你參加選魁,不是要你當皇帝的女人,至於為什麼,我暫時不告訴你。但是,隻要你按照我的吩咐,不但能幫助你們佟家洗刷冤屈,對翊王爺、對太子,也會有很大的用處。”
她又盯著經過的馬車冷聲說:“你要知道,這個女人很厲害,鉗住了她,就等於掌握了整個後宮。”
佟若雨忙把目光落到遠去的馬車上。
沉默了一陣子,她又勾起一抹淺淡的笑弧說:“看著辦吧,我可不想被你牽著鼻子走。我先回去練舞了,你請慢。”
秦潔嵐扭頭看了看她遠去的倩影,在心裡輕聲默念:“你一定會參加的,因為你跟我一樣。”
佟若雨回到房間坐在案幾前思忖了一會兒,她迷惑地歎了一口氣,端起案幾的杯子。
正欲倒水的時候,卻猛然看見坐在對麵的赫連翊,她心臟無力顫抖了一下,差點沒驚喊出來。
“我的存在感真的那麼差?”赫連翊哭笑不得白了她一眼說,“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見了我跟見鬼似的,心虛了?”
“是你像鬼一樣突然出現。”佟若雨努嘴睨了他一眼。
赫連翊忙轉到她身邊好奇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麼。”
佟若雨輕眨眼眸,頓了一會兒,再挑起眼眸試探問道:“你聽說過禦舞坊的琢玉姑姑嗎?”
“琢玉姑姑?”赫連翊納悶低想了一下,好一會兒,他才搖搖頭說,“好像曾經聽過這個名字,但是對她的事情不清楚。”
“不清楚?”佟若雨輕蹙眉心迷惑問道,“她在後宮的地位不是舉足輕重嗎?”
“誰說的?”赫連翊不以為然反問。
佟若雨微咬下唇不語。
赫連翊思忖了好一會兒說:“現在掌握整個後宮的是三皇子的母妃,閔貴妃。她跟韓之演勾結,可以說,兩手遮天。”
“喔。”佟若雨若有所思應了聲。
難不成秦潔嵐在撒謊,她為什麼撒謊?
她又扭頭又看向他說:“你幫我暗中查一下這個琢玉姑姑。”
“怎麼突然對她上心?”赫連翊好奇問道。
頓了一會,他忽地恍然大悟說:“喔,禦舞坊選舞姬的日子又將近了,你要……”
佟若雨看出了他的心思,忙拍拍他的手背微笑說:“我隻是好奇一下,可不是要進禦舞坊,你不必擔心。”
赫連翊鬆了一口氣握住她的手心,頓了頓,他又垂下眼眸抱歉說道:“昨日軍營突然收到嶽父的金威大刀。”
“……”佟若雨觸電般怔了怔。
赫連翊看見她呆愣的神色,輕聲說道:“我擔心這是韓之演設下的局,所以擅自把這柄金威大刀轉贈給軍中的一位將領。”
“什麼人?”佟若雨淡然問道。
赫連翊懇切笑道:“童思伽,他也是嶼古城的人,就是他帶兵收複嶼古城的,我覺得他是個可托之人,所以暫時把金威大刀寄放在他那裡。昨夜與他促膝長談,發現他的確有過人之處。”
“嗯。”佟若雨黯然垂下眼眸說,“爹爹的大刀應該放在用武之地上,我不會用刀,擱在身邊也是糟蹋了。難得有人繼承他……”
說到繼承,她自然又想起了自己離家出走的哥哥,心頭的感覺異常複雜。
“怎麼呢?”赫連翊看著她黯然神傷的樣子關切問道,“怪我把大刀轉贈給他,還是怪我昨夜沒有過來陪你?”
佟若雨挑起眼眸白了他一眼冷聲反問:“如果我說都是,你會怎樣。”
赫連翊二話沒說站起來轉身走去。
佟若雨忙拉著他問:“你去哪?”
赫連翊回過頭來理所當然說道:“當然是把金威大刀取回來,再把童思伽毒打一頓,為你報他占據我一晚之仇。”
“嗯,我等你。”佟若雨鬆開他的手淡若說道。
赫連翊嘴巴一扁,可憐兮兮地蹲在她身側苦巴巴地看著她。
佟若雨扭頭盯了他一眼說:“下次沒有我準許,你擅自不過來陪我,不能隻寫兩個字報告一聲就算了,還得親自過來負荊請罪。”
“是,為夫聽命。”赫連翊嬉笑了聲撲上去把她吻到地上。
入夜,佟若雨讓邱淩空打探到關於琢玉姑姑跟兩大舞坊班主見麵的事情,她買通酒樓的人裝成店小二的模樣把酒菜端進廂房裡麵。
“來萊咯。”佟若雨壓低聲線喊了聲。
廂房裡談話的人馬上停下來。
佟若雨一邊上菜又一邊暗暗挑起目光輕掃看過去。
她已經見過其中兩個弄脂抹粉的班主了,剩下那個陌生婦女,如無意外就是琢玉姑姑。
佟若雨著重看了她一眼。
此女看上去跟秦潔嵐的年齡差不多,隻是少了一分溫恬脫俗之氣,多了一分奢華的儒雅,雙皮眼裡隱露著尖刻的鋒芒。
“慢用。”佟若雨微笑道了句端起托盤轉身走去。
沒走幾步又聽見後麵細小的聲音,聲音雖然小,但經過這些年的曆練,要聽真切還是可以的。
說話的是琢玉姑姑:“如果你們想要送舞姬進宮獻舞,必須先讓飛天舞坊再也無法在瞿京立足。”
琉璃坊的班主連忙說道:“可是……這舞坊既有太子撐腰又有胤國公看著,我們怎能……”
“這就看你們有沒有本事把這件事辦得乾脆利落。”琢玉姑姑語鋒輕冷低念。
“舞坊是讓男人身心愉悅的地方,並不是朝堂。我不希望將來有人借舞姬的身份插手朝中之事。”
“飛天舞坊已經犯了大忌,絕對留不得。如果不能除去這害群之馬,今年禦舞姬選拔暫停。”
儘管佟若雨的腳步最慢也已經到了廂房的外麵,回想琢玉姑姑那句“舞坊是讓男人身心愉悅的地方”,她就打心底的厭惡。
但從她們簡短的對話分析,話語說得冠冕堂皇、正氣凜然,但很明顯是雞蛋裡麵挑骨頭,刻意針對飛天舞坊。
這個才剛剛回城的琢玉姑姑迫不及待要除去飛天舞坊,背後的原因恐怕不像她說得那麼簡單。
佟若雨才走了兩步,一個麵有難色的店小二急急踱到她跟前憋屈說道:“代我送到天字一號房,我很急,得去方便一下!”
“哎……”佟若雨輕喊了聲。
店小二就甩了甩手上的毛巾,繼而捂著褲襠急急跑了。
佟若雨扭頭看了看琢玉姑姑所在的天字二號房,又納悶地往天字一號房走去。
她走到廂房外正欲敲門,就聽到裡麵低效的咆哮聲:“豈有此理,還沒端酒菜上來,找死是不是?”
“三皇子息怒,馬上就要來了。”隨後又是一個討好的聲音。
三皇子?
佟若雨在心裡納悶思忖,今天好像聽赫連翊提及過他,是……閔貴妃的兒子?
現在是閔貴妃統率後宮,子憑母貴,這個三皇子的地位應該不會很低。
她又下意識往天字二號房看了一眼。
琢玉姑姑的地位到底如何,這麼好的機會,何不趁現在刺探一下?
她又刻意在房外麵躊躇了一下,等再次聽到裡麵發飆的聲音,她才壓低聲線吆喝一聲:“菜來咯!”
她才剛推開房門,一個杯子隨即砸到門邊。
“……”她瞪大眼眸差點沒驚喊出來,幸虧身手敏捷躲開了。
佟若雨看著坐在桌子邊燥怒的人。
他看上去尖瘦,五官端正,沒有赫連禎的沉穩,一身奢華倒顯得有幾分庸俗的貴氣,燥怒的臉洋溢著幾分粗莽的氣息。
“對不起!對不起!”
佟若雨微低著頭一邊道歉一邊走過去說,“都怪隔壁房間的貴客太刁鑽了,諸多挑剔,所以才耽擱了。”
桌子邊的赫連闕不悅抖了抖怒目。
他身邊的人淩厲叱喝:“嗬!什麼東西敢耽擱我們主子的事情!睜大你的狗眼,敢怠慢我們家主子,你們整座酒樓恐怕yi夜之間就會在瞿京消失!”
佟若雨故作一副驚恐的樣子,瞪了瞪灰溜溜的靈眸壓低聲線道:“可是……隔壁房間的貴客也是這麼說的,她還說要把店裡的其他客人都趕了,我們掌櫃好說爛說才勸下來。”
“你的意思……”赫連闕挑起冷目不悅責問,“本……我的去留還要看他的眼色是嗎?”
佟若雨縮起脖子擺出一副怯懦的樣子戰戰兢兢說:“小的……小的……那位貴客……”
“貴客?”赫連闕臉一沉旋即站起來。
他身後的人忙給他拍了拍身上的“塵”。
佟若雨舉起托盤當著自己的臉踉蹌倒退兩步怯懦說道:“公子請息怒,我們真的不是故意怠慢你的,你……”
赫連闕二話不說直徑向外走去。
下人很狠剜了一眼佟若雨繼而跟上去。
佟若雨舒了一口氣又詭秘竊笑跟過去。
下人走在前邊一腳把天字二號廂房的房門踹開.
“……”廂房裡的人猛地怔了怔愕然扭頭看去。
赫連闕冷府衣袖走進去不悅叱喝:“是哪位貴客要包下這裡?”
“三皇子?”琢玉姑姑看見走進來的赫連闕稍吃一驚,很快她眼裡又多了一絲不尋常的複雜光芒。
赫連闕傲慢走過去冷聲譏誚:“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琢玉姑姑再跟兩個老.鴇聚舊。”
“拜見三皇子!”兩個舞坊的班主連忙跪下來參拜。
琢玉姑姑不緊不慢站起來淡若笑問:“三皇子為何突然到這來呢?”
“偶然路過此處,沒嚇到琢玉姑姑吧?”赫連闕看著她陰柔笑說.
停了一會兒,他又掃看了一眼好奇問:“琢玉姑姑才剛回城,為什麼就急著跟這些老.鴇見麵?父皇再ji渴,也不至於一天的時間也不肯給你歇息吧?”
“三皇子見笑了。”琢玉姑姑輕邁兩步走到赫連闕的身邊,暗暗把一包東西塞到他手裡。
兩個班主緊低著頭沒看見,站在門邊的佟若雨卻小心謹慎地看得真切。
琢玉姑姑又退開來淡若笑說:“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我負責管理禦舞坊,就有責任保證沒有人在那無事生非。現在瞿京新開的舞坊,烏煙瘴氣,還有舞姬擅自擾亂朝綱,罪大惡極。所以我提前‘清理門戶’,這樣,閔貴妃管理後宮的時候就可以省點心。”
“嗯。”赫連闕暗暗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東西,再睨向她詭秘笑問,“琢玉姑姑一心為父皇和我母妃分憂,本皇子身為兒子也不該袖手旁觀。你說,在這件事,有什麼可以讓本皇子代勞的?”
琢玉姑姑輕抿紅唇盈盈笑說:“人們都說三皇子辦事乾淨利索,不知道你有沒有辦法讓飛天舞坊在yi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樣,太子跟胤國公的紛爭可以到此為止,宮廷又可以恢複一派祥靜之氣。”
佟若雨暗地掃看了一眼這兩個暗語連連的人.
閔貴妃跟韓之演一黨,這個赫連闕自然跟韓之演脫不了關係.
除去飛天舞坊,無非是為了替韓之演分憂。
這個琢玉姑姑一口一個不要讓舞姬擾亂朝綱,自己卻時刻對太子黨和韓之演的鬥爭虎視眈眈,分明就是口不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