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看見我了,徑直過來,起初覺得眼熟,再一看不就是軒轅天佑麼,他身穿寶藍緞麵的便衣,頭戴水貂黑絨的帽子,與白日裡的完全不一樣。
他見我隻披了一見衣衫在外一人踱步便走了過來:“是你?怎的一個人倒站在風口裡,你是禁不住吹的。”
我避開他的問話,道:“皇上吉祥。夜深了,佛寺裡冷清路滑,一人走著怎麼也不帶個隨從?李德福呢?”
皇帝笑道:“嫌他們礙事,派遣出去了。才從主持的禪房出來。正要往皇額娘那裡請安說話呢。”
我道:“主持那裡果然有真經嗎?值得皇上說了這一會子?”
他不住地點頭道:“寬慰人心,佛家之言是最好的。許多往日見不清楚的,看不明了的也頓悟了。難得的是佛家的寬恕之心。”
“怪著覺得皇上比白日裡見著多了一分什麼呢,原來是多了一分輕鬆呢。放下了這些煩惱包袱可不是輕鬆了?”我笑道。
這話是玩笑著說的,卻也十分順了他的心意,他一聽哈哈大笑道:“冬古貴人古靈精怪的。”
見我還站著又道:“朕賜給你的禦膳都用了嗎?”
我道:“用過了。”
他又道:“千佛寺的素齋是極好的,有幾樣朕晚上用的很好,便單獨撥了給你,想著你愛這些。”我低下頭緋紅了臉頰,皇上見我這般,卻又補充了一句道:“柔兒皇後等均不喜歡清淡的,大抵不會喜歡吧。”
笑笑不語,這時候夏菡已經找出來了,打著燈籠尋我,皇帝聞聲道:“趕緊回去吧。夜深了,山裡風大。”說著還親手將我披在肩上的衣裳係了係。
然後溫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獨自往太後的居所去了。他的手很溫暖,那溫度在他走後還留在我的肩膀上,我環抱住自己的身體。
他的一顰一笑如今竟然能牽動我的心思,極是他偶爾的一個關懷在我看來也是這樣奢侈,不得不承認,在很久前的某一個時刻,我已然對他癡迷了。或是崇拜,或是依賴,隻是不免想到自己的卑微,總覺得配不上他,又想著荷包一事,心裡到底多了一個解不開的疙瘩。
這個夜晚因為換了地方的緣故,我總是睡不安穩,直到後半夜早早就起身。看著外麵瞌睡的夏菡幻月,我靜靜地依著床脊到天明。這樣的等待並不陌生,其實十日裡有五日是這樣的,好睡的時候漸漸少了,總是因為各種心思夜不能寐。
第二日才知道,太後的咳疾發作了,夜裡就派太醫過來診治。皇帝皇後連夜都在太後身邊侍疾。因此第二日一早便早早的啟程,大隊人馬先後返回了太廟,再往皇城出發。
輔政親王一早得了消息,便手捧著一個紅木雕花的小匣子,到太後的車輦前跪下道:“老臣特彆送來的,是西域進宮的,采了鹿血犛牛血等諸多珍貴的藥才密煉而成的,化痰鎮咳是最好的。請太後試一試。”
太後在車輦裡吩咐芬吉收下,又問道:“這樣珍貴的,不知道此物叫做什麼?”
輔政親王道:“叫丹蓮冷香露。”
太後道:“親王有心了。”
輔政親王又道:“太後的咳疾還是年輕時落下的舊病,年紀大了要好好保養著。”
一個年輕時落下的舊病,說得極其溫柔,那年輕的歲月裡一定有她二人共同的回憶吧,大抵是心酸疼痛的居多,然而不乏痛徹心扉的愛情吧,才會讓如此年邁的兩個人還能時常去追憶的。
太後不語,輔政親王道:“若是這丹蓮冷香露好用,求太後告知,微臣一定竭力供應著。”
太後笑道:“這樣罕見的藥材隻有西域才有的,一年饒是進宮兩次也不能供給的上了。親王的心意哀家領了,實在不必大費周章了。”
皇帝走下車輦,看著親王跪倒的樣子,緩步上前道:“皇額娘要的,皇叔何時怠慢過的?是吧?皇叔親王?”
軒轅天佑明顯話裡有話,那輔政親王何曾在意過皇帝,他拍拍膝蓋上的灰塵,一個用力站起身道:“皇上所言極是。太後要的老臣不惜一切必然雙手奉上。”
之後輔政親王轉身離開。靜鞭再一次抽響,儀仗簇擁著帝後與妃嬪們返回皇宮。
眼睛看得清明,這一次祭禮讓我發覺太後與輔政親王的不同尋常。叔嫂關係的兩人,言語間過分的暗昧柔情,至皇帝於不顧。其實太後原本沒有什麼,隻是輔政親王的關心反而壞了事。饒是上了年紀還能感覺得到太後的風采,遙想當年,這個曾經叱吒塞外大金的福晉大妃又是如何呢?
她與輔政親王的感情不似一般,難道也是因為這樣一段癡情,才使得有著遠大抱負並兼具領導才能的軒轅宏烈甘心為大金攻打半壁江山後拱手讓給自己七歲的侄子嗎?若真是這樣,那麼這個赫赫巴烏蘭當真是一個極不尋常的女人了。
丟開太後與親王不看,隻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總在替軒轅天佑感到酸楚,從何時起,他的體會,他的感受居然在我的這裡變得這樣感同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