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便有了一個新的身份,那便是九品之位奉儀,還賜了個住的地方,就在海棠院的一個角落。
海棠院一點也不顯眼,依然像是四合院一樣,紅牆高瓦朱門大戶,院中植滿了大株海棠,正是逢冬之季,海棠猶在深睡,隻有幾株是四季海棠,竟然悄悄的綻著一些粉色的花和,淡綠的葉子在這蕭冬之季,看起來讓冬都暖和了不少,四季海棠都是種在花盆裡的,舒適地曬著陽光搖動著綠葉,煞是美麗多姿。
海棠院也不是很大,本是可以住四個主子,如今正居裡隻有一個五品敘才人,往左側則住著一個五品林尚儀,還有一個八品采女,卻不知叫什麼,宮女說她病得厲害,給送到冷宮裡去了。
門庭甚是冷落,小石路二邊都有些雜草生起,讓霜打得焉下頭去貼著石路,奉儀是最底的位置,得他之賜住進來自然要去跟那二位主子請安,那二個宮女還是跟著我過來了,我不懂的宮規,她們偶爾都會提醒我一下,著實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好東西,隻好把他賜的白錦冬衣親自帶過去給敘才人,其實我很不喜歡這樣的,我還是喜歡一個人住,想來是爹爹隻娶娘一個,讓我已經在腦中認為男人愛一個女人,就隻愛她一個,對他,我也談不上愛,不喜歡又如何,終究是在宮裡,能容得我性子來嗎?
在這個海棠院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終是守規矩一點為好。
哪怕是五品才人,不得皇上的寵愛,依然是簡樸得緊,門坎處的紅漆已經微微的剝落,桌子椅子都有著歲月的痕跡,二個宮女扶了敘才人出來,我趕緊施禮再抬頭看她,容色還皎好,眼裡風情還猶存,隻是風霜已上臉,對我也算是客氣,收了禮又讓宮女賞賜了我一些東西道:“以後妹妹就住在海棠院有什麼需要的,就差人來跟姐姐說一聲。”
眉眼看著我,都帶著幾分的光采灼人,猶如那海棠過了冬,將會迎來絢麗的花季一樣。
我唯唯諾諾地說:“是,以後多有勞煩才人的地方,還請才人多包涵。”
我不喜歡這些,卻還是說得圓潤周到,我安慰著自已,這就叫做入鄉隨俗。
至於另外那位五品林尚儀就是宮女口中所說幸運之人,母憑子貴一下子榮升到尚儀的宮女,也將最好的新衣服取了去見她。
寒冬臘月的,卻水聲嘩嘩響,走近了才看到她挺著肚子在洗衣服,冬天的衣服又厚又不好扭乾淨水,她使力地扭著,二隻小手都紅通通的,一張臉上卻冒上了幾點汗珠,說不上漂亮,臉上浮著一些紅色的東西,可能是因為懷了胎兒所至,一雙大眼睛卻圓溜溜的相當漂亮,看到我來了,努力地擠出一些笑,還帶著宮女的本質趕緊放下衣服,雙手在衣服上擦淨水過來說:“昨天聽才人姐姐說會有人過來,長得可真好看。”
“我叫雲知秋,林尚儀安好。”半彎著身子行了個禮。
她臉一紅,局促地說:“請坐請坐,我給你倒杯茶。”匆匆地又往裡麵走去。
“不敢。”我看著她心裡有些酸澀,將衣服奉上,她卻雙眼震驚,用力地搖頭:“這麼好的東西,我豈敢收,知秋還是拿回去自已穿,唉,我的意思,嗯,不好意思,我不太會說話。”她長歎一口氣,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下了頭。
她的肚子也不是很大,可是卻也藏不住,她看著我又不好意思地笑:“知秋妹子,要不你先坐一會,今兒個天氣終於晴了,我……。”又是尷尬的笑意,然後看看地上的一堆衣服。
我心裡一酸,唉,她看上去,也是十七八歲啊,不過是比我大一點,可是吃的苦頭,卻不會比我少的。
一個五品尚儀,身懷有孕,卻連個侍候的宮女都沒有,她得罪了李妃,就算是生個皇子,一輩子也隻能這樣。
她又拿起衣服,用力地扭著水,那小手紅得有些發紫了。
我將手裡拿的衣服放在凳子上,幸得身邊的宮女在收拾著新住的地方沒跟來。上前去拉住衣服的另一頭,和她反方向地扭著水。
她抬頭有些驚慌地看著我:“知秋妹子,我自已來就好了。”
我朝她一笑:“我在洗衣宮裡做了一段時間,洗衣服都是拿手的。”
她漂亮的眸子一黯,搶過我手裡的衣服說:“你回去吧,這樣不好的。”
又抬頭朝我一笑:“知秋,好妹妹,回去吧。”
我心頭怎生的感歎,一入深宮深似海,也許就是這樣。
我不知道我的一生,是怎麼過去,或許又和曾住在這裡的采女一樣,到最後就會送到冷宮去。
紅顏未老恩先斷,這裡和冷宮,又有什麼區彆呢?
傍晚在門前擺弄著那幾盆過分嫣然的綠海棠,覺得隻有這些,才是有生命的東西,正居永遠是靜悄悄的,但是就像有人在門縫後麵看著一切一樣,而左側,永遠是水聲不斷,在她門前的廊上,一直都掛滿了衣服,五顏六色豈是一個李妃娘娘的衣服。
我覺得,我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年一樣,光影移綽歲月在飛速地奔流,傍晚的薄弱陽光,也再來了冷意重重。
一陣冷風將我吹醒,我說不想吃,宮女便沒有領我的飯就回去了。
點亮了燭火,看著這陌生的地方,覺得好是沮喪啊,我一點也不喜歡這裡,四麵牆一扇門,就終老一生。
倒了點茶慢慢地喝著那種苦澀,奈何現在不是中秋月明,無法共月明賞海棠縷縷幽香。
一晚上都睡不好,第二天讓宮女的大嗓門給叫醒了,推開床邊的小窗看,二個宮女抱著很多衣服往林尚儀的地方去,又大大嚷嚷地罵林尚儀偷懶,李妃娘娘的衣服送來三四天了,現在還沒有乾。”
然後是林尚儀壓低聲音解釋的聲音,我微微一歎,不忍多看地合上了窗,這世上,誰欠了誰的。也許,習慣是需要時間的,心中的煩燥無法消逝,用乾濕布來來回回地抹著地板,木質的地板泛著微微的光色,卻也抹不起歲月沉澱下來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