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近夏的天氣,不冷。
可站在大殿內的眾人分明感覺有一股極寒的氣流從高坐上傳了下來,直擊他們脆弱的心靈。
拓跋禦此時已重新做回龍座上,放在龍頭上的十指用了十足的力道扣緊,幾乎要將那兩隻可憐的龍頭擰下來。
俊顏冷得出奇,刮一刮便能輕易刮出層層冰沙,一雙眸子幽邃緊迫,像一汪急速旋轉而下的漩渦,牢牢套在此時已站在大殿前的某人,薄唇抿緊,聲線重而沉,“把適才說的話再重複一遍……”試試!
沈之喬挺著大肚,因為趕得急,臉上全是汗,本是該熱的,可卻麵對他一張像覆蓋了千年寒冰的臉,她不由打了個寒顫,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重複道,“我說,忠烈侯是被冤枉的,他並未效忠拓跋森,是有人陷害他,想置他於死地,你……皇上萬不可輕信小人之言,錯殺忠良!”
錯殺忠良?!
拓跋禦眸色赤紅,俊顏鐵青。
他齊暮景若是忠良,天下就沒有佞臣、叛臣!
這個該死的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在做什麼?!
心頭的怒火比澆了油的乾柴還燃得旺,拓跋禦骨節因為極度用力微微蹦了出來,指腹幾乎嵌入龍頭內,才勉強忍住欲掐死她的衝動。
賈震聽得沈之喬的話當即臉色便是一沉,冷笑道,“忠烈侯親手寫與拓跋森的效忠書是老臣親手交給皇上的。這位姑娘的意思是,老臣就是那小人?!”
“……”沈之喬看向他,心下已斷定他硬是惠妃的生父鎮國大將軍賈震,臉微微一紅,解釋道,“將軍誤會了,小女子並非此意。”
“那你是何意?!”
這道嗓音渾厚而威嚴,從殿門口飄了進來。
聽到這個聲音,沈之喬本能的凜了背脊,微微握了握手看了過去。
不知是誰率先說道,“微臣參見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他這一聲一出,大殿便再次噗通跪了一地,齊喚千歲!
太皇太後臉色有些難看,在她左手邊扶著的是惠妃。
惠妃此時看著沈之喬的眼神兒沒了往日的平和與清雅,冷滯的像是換了另外一個人。
眾大臣行禮之後,賈震和拓跋瑞才迎了過去。
拓跋瑞主動站到太皇太後右側摻住,鷹眸略帶複雜看了眼沈之喬。
賈震撩起衣擺,單膝跪下道,“微臣參見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麵對他時才臉色才微微鬆了鬆,“賈將軍快快請起!”說著,看向左右跪著的大臣,“都平身吧!”
眾人謝恩,又齊齊站了起來,規規矩矩垂頭站定,都在猜度審思著。
之前便聽說,小皇帝後宮住著一位神秘女子,小皇帝獨寵多時,有孕的消息在後宮傳得沸沸揚揚,卻一次也未在眾大臣麵前露過一麵。
從現下看來,那位神秘且懷有龍子的女人想必就是她了。
然而,此女子第一次露麵的原因竟是為忠烈侯抱打不平,這令他們不得不好奇起來。
拓跋禦沒有如往日迎下去,眉間深攏,鳳目裡是灰白的流雲,醞釀著隨時可能到來的暴風雨,一雙眼仍舊緊曜著殿下的某人!
甄鑲看了眼太皇太後身邊的惠妃,又看了看沈之喬,表情諱莫。
太皇太後緊盯著沈之喬,在惠妃和拓跋瑞的攙扶下緩緩朝她走進。
沈之喬手心薄汗冒了出來,硬著頭皮福身道,“之喬參見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千歲!”
太皇太後不吱聲,射在她身上的每一道目光都似要將她刺穿,就那麼沉默不語,又說不出的陰冷氣場盯了她好一會兒,這才將目光轉向拓跋禦,話卻是對著沈之喬說得,“曆朝皆有規定,後宮嬪妃不得乾政,雖然你現在還未正式冊封,但是你肚子裡懷的是皇帝的骨肉,你便是皇帝的女人。你卻罔顧朝綱,意圖乾涉朝政。”擲地有聲道,“沈之喬,你該當何罪!”
沈之喬臉色微微一白,未屈的雙腿輕輕顫動著,她沒開口讓她起來,她就隻能忍著。
一隻手微不可見的摸了摸肚子,咬了咬牙道,“之喬知錯,太皇太後若是要罰,之喬無話可說。但是,之喬還是要說,忠烈侯是冤枉的,他並非……”
“掌嘴!”太皇太後怒喝,“哀家適才已經說了,後宮不得乾政,你不要仗著懷著皇帝的骨肉便恃寵而驕,無法無天!”
偏頭看向惠妃,“惠妃,掌嘴!”
沈之喬心頭猛地一跳,唇瓣顫了顫,放在肚腹上的手緊緊抓了抓衣裳。
惠妃聽話,眉間快速跳了跳,下意識的看了眼賈震。
賈震皺了眉頭,沒表態。
惠妃沒了主意,眼尾掃向龍座的拓跋禦。
見他臉色陰鬱,似極為不悅,卻沒有開口反對太皇太後的話。
眼底劃過一抹亮光,抿了抿唇,朝沈之喬走了兩步,聲音一如初見時那般溫和,“妹妹,你現在即以成了皇上的女人,也懷了皇上的骨肉,便應該忘了忠烈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