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李氏心頭還是喜歡她,拉著她的手道:“湘蓮,更美麗了。”
“伯母過獎了。”她不動聲色抽出手,對趙德昭微微一欠身。
然後她回到父母親麵前:“見過爹爹、娘親。”被秦夫人慈愛地拉著坐在她的身邊。
趙德昭從她冰冷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熱情、愛意,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是呀,有這麼美麗的未婚妻,卻去與青樓女子廝混!擱哪個時代的女人都接受不了。
“你作的孽,現在要我來承受後果了!”趙德昭在心裡狠狠鄙視了原主一番。
第十回 心再次被刺傷
秦湘蓮的到來,氣氛為之一變。趙德昭感覺秦湘蓮有股細小卻極為堅韌的氣場,無形之中掌握了話語權。
她先向趙李氏道:“伯母,這段時間操勞,卻是清減了。”
趙李氏還想挽回:“湘蓮,萬幸昭兒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趙家,今後還是要你來操持內院。伯母很相信你,你嫁過來後,伯母就把內院大權移交給你。”
“謝謝伯母厚愛。不過,可能小女子要讓伯母失望了——這個家的內院,小女子愛莫能助。”
“怎麼會呢?伯母一定全力支持你,你這麼聰明伶俐、知書達理,一定比伯母做得更好。”
秦夫人咳嗽了一聲,道:“趙夫人,孩子們的事,且聽我女兒把話說完好不?”
趙李氏被噎了一下,隻好道:“湘蓮,你且說來。”
秦湘蓮坐著微微一福:“伯母。我們女人,最希望嫁個有擔當、有上進心,能振興家族的男人。比如,趙伯父,他少年中舉,還驚動了先帝禦賜。家族因此獲益,這就是有上進心、能振興家族;我父親,雖然屢試不第,但他卻打理家產有道,給了我和母親安逸的生活。這就是有擔當。”
聽見秦湘蓮讚揚趙建文,趙李氏與有榮焉。
“其實,我開始對德昭還是寄予厚望的。父親是少年神童,母親號稱女進士;那他,再差勁至少也能中舉吧。那樣半隻腳就踏進了官場,對我這個女人來說,就可以不操心、專心處置家務,為他進一步的科舉掃除後顧之憂。”
趙李氏歎息道:“多麼懂事的女孩呀。”
趙德昭心裡苦笑道:“這不就是寶釵姐姐嗎?”
“至少在我知道的臨江府,有相當多的可能會湧現出一些少年俊傑。明年的科舉,就會出結果的。”
“可是,我寄予厚望的未婚夫,卻是一個劣跡昭著的紈絝。上學時逃學;課堂上吹牛或睡大覺;搞惡作劇捉弄先生,在先生茶杯裡放蟑螂,書本裡夾毛毛蟲,門上放墨水碗、先生推門進來砸在頭上......在族學氣走了三個先生、縣學氣得一個先生重病!”秦湘蓮說得氣鼓鼓的。
“伯母您深愛他,又憐他是個獨根孤種,未免溺愛縱容些,遂致無法無天。終日惟有練武打架,鬥雞走馬而已,後來竟然染上了賭博和流連青樓的惡習。”
“賭博,輸光了家產,還欠下一屁股債;青樓爭風吃醋,差點把命弄沒了。伯母您說,這樣的男人,我敢嫁嗎?”
“湘蓮啊,這次我兒大難不死,他已經醒悟了,一定會改的。”趙李氏臉色有點難看。一旦說兒子的不是,她就接受不了。
“伯母,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的心不在科舉上,而是練武!我們知道,我朝三百年,自太宗皇帝杯酒釋兵權,一直是重文抑武。武人,沒有出息。去戰場上搏命,想一刀一槍博個封妻蔭子;多數卻化作無定河邊骨,家裡留下孤兒寡母。”
得,從這裡又知道杯酒釋兵權也發生了。但趙德昭不認可秦湘蓮對武人的評價,就是後世那一句:“哪有那麼多歲月靜好,那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沒有武人守衛邊關,華夏大地早就一片膻腥,百姓淪為兩腳羊!還會有大家的雅致生活?
隻是自己未來確實不好走武人的道路,師父周淵就是例子。科舉,這座獨木橋,看來是必然的。
但是,練武不能丟。身體強壯,永遠是重要的。父親科場吐血就是教訓。
“明年童試,我爹爹就要參加。他刻苦學習,我作為女兒,預祝您老突破自我!”秦湘蓮向父親行了一個禮。秦員外撚須嗬嗬直笑,秦夫人也是笑容滿麵。
“那麼,趙德昭,我問你:童試,你能去參加嗎?你敢去參加嗎?可能,你現在連一篇八股文都做不出來吧。”
“何況,你賭博敗家,還欠下巨額賭債。我一旦嫁過來,就要和你一起承擔,會把我爹爹掏空的!”
秦夫人插話道:“是呀,你們的家產就要完了。我女兒嫁過來喝西北風呀!還要倒貼錢。”
“可是,人而無信、不知其可。這婚約,白紙黑字、官府備案。而且夫妻本為一體,既要享富貴、也要共患難的嘛。”趙李氏抓住信譽這條說道。
“我也想守信。我曾經想勸回德昭的心。伯母記得否?我曾經正式勸諫了他三次:好好學習,考中科舉;學會仕途經濟。不要一天到晚練武打架、為非作歹!可是他,他頭兩次假裝聽不到;第三次,他給了我一巴掌!我的嘴被打出血、我的胳膊肘擦破皮。伯母,您說,我還能嫁給他嗎?”秦湘蓮流出了眼淚,顯得那麼無助、委屈,楚楚可憐。
趙德昭暗歎:“這原主真是混賬!這樣好的湘姐姐,是實實在在的賢妻良母啊!他居然下得了手,不但比不上賈寶玉,是活脫脫的呆霸王薛蟠!真是嬸可忍叔不可忍也。早點穿越就好了,她一定是優秀的賢內助、內當家。而且這麼美麗動人,估計是臨江府第一美人吧。”其實趙德昭還是估計保守了,秦湘蓮的美,拿到全天下都是名列前茅的。
趙李氏尷尬了,居然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心裡第一次對兒子有點埋怨:“你這孩子,怎麼動手打人嘛。這下娘怎麼幫你嘛。”
秦夫人摟住女兒:“我的兒,原來他還動手打過你。難怪那次我看你有傷痕,你還說是自己摔了。原來是這個混賬乾的!”
她心疼地拍拍女兒的背,轉頭怒視著趙德昭:“你還有什麼說的?”
趙德昭知道,這段感情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原主肯定不喜歡秦湘蓮,所以把對她的記憶強行刪除了。自己,根本不可能挽回秦湘蓮的心。
不過,自己本來抱的就是解決賭債的心態。雖然覺得有點可惜,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失戀了。後世不是我的錯,這一世和我沒關係,為什麼失戀的總是我!和孫小玫十分相像的她,還是刺痛了他的心。不過心雖然被刺得破破爛爛,心理承受力已經提高了。
秦湘蓮嫋嫋婷婷走到趙李氏麵前,哭道:“伯母,求您了。放過我吧。”說完她跪下來,頭、手伏在地上。
趙李氏手足無措,尷尬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秦員外咳嗽了一聲:“趙夫人,這次算我們對不起你們。您以前送過來的彩禮,我折算成錢還給您。”
說完,他摳摳索索從懷裡掏出一錠二十兩銀子:“四娘,拿去,交給她吧。”
看著那錠二十兩白銀,趙李氏怒氣漸漸上湧:“秦員外,我們那份彩禮,二十兩,你也拿得出手?或者說,你的女兒隻值二十兩銀子?”
秦湘蓮站起來,來到父親麵前,搖著她的胳膊嗔道:“爹~”
吝嗇的秦員外苦笑道:“好好好,你自己進去取嘛。”
秦夫人歉然道:“趙夫人,老爺拿錯了。當時,是預定彩禮,我記得大概值一百多兩銀子。”
趙李氏搖搖頭,不想再與這對摳門的夫妻理論了。那份彩禮,絕對不止一百兩銀子!今天,她算是把臉丟儘了;而且,對兒子造成了傷害。回去,得好好安撫安撫兒子了。
一會兒,秦湘蓮嫋嫋娜娜走出來、如弱柳扶風。她端著一盤四錠二十五兩的白銀,和父親拿出來的二十兩放在一起:“伯母,我們家也不寬裕。對不起了。”
趙李氏望望兒子:“我的兒,你怎麼說?”
趙德昭歎氣道:“娘,強扭的瓜不甜。何況,他們也退還了彩禮。娘,把婚書,交給他們吧。”趙德昭長出了一口氣。
趙李氏沒法可想,從大袖裡取出婚書;猶豫了一下,還是遞給秦湘蓮——她還是很喜歡這個小娘子,搖搖頭:“孩子啊,伯母有種預感:你,以後會後悔的。唉!”
秦湘蓮感激道:“伯母,德昭弟弟,謝謝了。以後有用得到我家的地方,儘管說。”
趙德昭站起來,把銀子收起放在懷裡。然後過去扶著母親:“娘,我們該回去了。”
趙李氏勉強一笑:“好吧,孩兒。秦員外、秦夫人,湘蓮,後會有期。”在兒子的攙扶下,她沉重地站起來,微微一福;轉身,和兒子一起離開。動作優雅,一點不失禮數。
秦家三口呆呆的沒有動,秦四娘送他們出來,反而失禮了。
他們沒反應過來:這麼容易就解脫了?這個紈絝這麼好說話?設定的很多招數還沒使出來呢。
錦兒在外麵接著,探頭探腦道:“沒把少奶奶接出來?”
趙李氏沉著臉,喝道:“沒什麼少奶奶,彆再提這個少奶奶!”
錦兒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趙德昭。
趙德昭給錦兒使了個眼色,然後把母親扶上車;自己跳上去,然後把錦兒拉上車:“趙九叔,回家。”
一路沉悶,都沒有說話。好奇的錦兒兩隻眼睛滴溜溜的、強忍住詢問的欲望,因為她看到主母的臉陰沉得都快滴出水來。
隻有趙德昭已經調整過來心態。他拉開車窗簾,看著車外的街道。有的人穿著富貴光鮮,有的人穿的破破爛爛;有豪華的大馬車,也有推著的獨輪車,還有背著大大的包裹匆匆而行。小食攤老板在使勁做煎餅果子,老板娘在幫忙、在燒火、在吆喝......還有乞丐欲進店討飯,被店小二踢了出去。
趙李氏還是擔心兒子慪氣,她拍著兒子的背:“我的兒,彆難過。娘以後給你找個更好的。”
趙德昭回過頭,臉色燦爛一笑:“娘說得對,他們以後會後悔的。您的兒子,是最棒的!”
看著兒子的笑臉,趙李氏心都融化了。她對錦兒道:“他們悔婚,不講信義。以後,她不是你的少奶奶了。你好好服侍少爺,我會給你一個名分的。”
錦兒大羞,使勁低下頭去。趙德昭哭笑不得,這是給他童養媳的節奏,可看起來不到十歲......
趙李氏歎口氣:“你四歲那年,娘帶你去廟裡上香。路上,看到一群餓死的人。是你發現還有個沒死嬰兒,奄奄一息。你眼巴巴地望著我說:‘娘,她好可憐。’娘就命丫鬟把她抱回家。說起來,錦兒,是少爺救了你的命。”趙李氏轉過頭對錦兒道。
錦兒眼淚一顆顆掉下來,她細如蚊蠅斂手道:“謝謝少爺,謝謝主母。”
“你這孩子,我們不知道你的生日,也不知你爹娘是誰。以後你就跟我姓吧。估計當時也就才出生兩三個月吧,就以撿到你那天前推三個月大致估算了你的生日。還有兩個月,你就滿十歲了。”趙李氏慈祥地摸摸錦兒的頭。
錦兒大哭起來,撲進趙李氏懷裡:“娘!”
趙李氏對兒子道:“以後錦兒就是你的侍妾,等她身子長開了就收房。娘會為她做主,你娶的大婦是不允許欺負她的。”
得,剛失去一個媳婦,娘馬上給他彌補一個侍妾。這個娘啊,還真是滿滿的寵子狂魔!
“啪!”趙九叔甩了個鞭花:“主母,少爺,到家了。”車子緩緩停在大門左側。
趙德昭看見下馬石,先跳下去,然後把母親扶下車;接著來牽錦兒下車。結果這妮子居然害起羞來,小臉紅得要滴出血來,不好意思握趙德昭的手。
“你這小妮子!”趙德昭哭笑不得,雙手一撈,把錦兒抱下車來。錦兒居然身子僵硬、馬上軟得像灘泥,雙腳站不穩、差點倒地上。
趙李氏嗔怪道:“你呀,毛手毛腳的。錦兒,來,扶我進去。”
錦兒慌慌張張地走到趙李氏身邊,兩人攙扶著回到家裡。
趙九叔去還車子,趙德昭看著驢車消失在視野裡。然後搖搖頭,轉身進入大門。
以後的歲月,錦兒一直侍候在趙李氏身邊、甚至伴隨著趙李氏出家為尼。無論千難萬苦、社會險惡,她都對趙李氏母子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苦儘甘來,這個相貌粗疏的姑娘,後來的命運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