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 / 2)

具春雪介紹,四樓以上就是很私密的場所了,全是頭牌和紅牌姑娘的閨房,琴棋書畫室,等等。除了貼身丫鬟之外,隻有入幕之賓有資格進去。

舞台擺著桌椅,趙德昭鬆了口氣:“終於不用跪坐了!”一下子坐上去,可惜不好意思把腳擱到桌子上。

春雪微笑道:“這第三關,是最重要的一關。因為花魁大賽,詩詞歌舞占的比重最大、超過一半!所以這一關,如果你們寫出傳世佳作,我們姑娘獲勝的可能性將大大上升!我們也會給予重重的酬謝。當然,沒有傳世佳作,我們柳媽媽也請了京師的太學才子賜下了墨寶。”

黃周星問道:“如何判定詩詞是不是傳世佳作呢?”

春雪答曰:“柳媽媽和可卿姑娘對照太學才子的詩詞,超出之則為傳世佳作。”

趙德芳問道:“那麼,今天的詩詞題材範圍是什麼呢?”

這時,柳媽媽走了進來,帶來一股濃鬱的脂粉香。她緩步走到中間:“各位才子佳人,這次題材不限,詩詞各一首。妖氣容易譜曲演唱,最好能配舞蹈。”

這個要求其實是正常的,比如軍旅題材就不適合。而最適合的就是思鄉、相思、送彆、懷春之類的。

“優勝者,一般佳作酬謝三百兩;而若是傳世佳作,則酬謝五百兩。其餘各位,也有不菲的禮物贈送。”柳媽媽笑啉啉道。

忽然,四樓琴室傳來柳可卿的鶯聲燕語:“在座各位都是臨江府少年英才,小女子向各位表示感謝了。為了各位能舒心地創作,小女子先演奏一曲《高山流水》。”

清冽的琴聲傳入耳中,大家都是心裡一靜。即使性格跳脫的趙德昭,也感覺莫名的沉靜。在後世,趙德昭聽過一些古箏演奏,那些摻入了很多現代的元素,聽起來有伴奏效果是好些。但《高山流水》卻真真的適合獨奏、孤獨地尋找知音;柳可卿的獨奏,真切地把《高山流水》的內涵表達出來了。

聽她的演奏,洗去了心中塵埃,使靈魂空靈。

每一個人旁邊,都有一個文藝氣質的女娘侍墨,她們身穿白色仕女服,頭上帶著花冠,麵色清麗,動作優緩;一個磨墨的動作,看起來就是那麼的賞心悅目。

趙德昭想起後世某些網紅、藝人的團隊,態度傲然、語言粗俗、動作張揚誇張!其素質差瀟湘館這些十萬八千裡。

果然,古代的青樓比現代的會所、天上人間之類的,要高雅得多!

從柳可卿的琴聲、清高孤傲的蓮花,還有柳媽媽眼中深藏的、微不可查的一抹憂傷和失落,趙德昭感覺到,她們都是有故事的人;而且,這故事,多半是悲劇。

人生不如意常八九!

我兩世為人,都是不如意,女神女人拋棄了我,有一個寶姐姐似的湘姐姐也拋棄了我;族兄謀害我、族叔謀奪我的家產!

說起來都是淚啊~敢問路在何方?

彷徨中,趙德昭不由自主地拿起筆,流暢的墨汁變成一個個高雅的文字,展布在潔白的宣紙上。

文藝女娘美眸中閃出幾顆小星星,神色從冷清、到驚訝,最後化為深深的崇拜、潛藏著一絲絲愛慕!

好漂亮的字!好淒美的詩!好優美的詞!

還有這個充滿陽光活力的俊美少年!

她深深地一躬身、最正規的萬福:“公子,奴奴受教了。”

這待遇,是七個人中的唯一!

六人都用震驚的眼神望著這一桌。難道,連中三元?

文藝女娘滿懷虔誠,素手輕輕把兩幅宣紙卷起,如捧著自己的寶貝孩子般蓮步輕移、飄然而去......

朱友河最先緩過神來,他向趙德昭拱手道:“在下,預祝德昭公子連中三元;更預祝德昭公子,蟾宮折桂!”

趙德昭此時麵色肅然、平靜。還禮道:“你我共勉!”

隻有黃周星,仍不服氣,傲然道:“科場上,靠的是八股文。青樓裡麵厲害,最多是個風流才子。當不了官,皆是百搭!”

趙德芳,滿心都是嫉恨:“得想辦法,不讓他參加科舉。看來,可以再次和黃公子合作。”

秦湘蓮空洞的腦海裡,再次回響起趙李氏的聲音:“孩子,以後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後悔的~”

隻有趙靈兒,是真心地歡喜。她走到趙德昭麵前:“臭小子,又該你嘚瑟了。回頭,阿姐給你做好吃的送過來。”

“德昭公子,月底有個文會,知府大人組織的。不知道你有不有興趣?”許少遊拱手道。

“要不要門票?我可沒錢買。”趙德昭隨意道。

“如果德昭公子有意,在下到時候送門票來。”

“那先謝謝了。對了,門票價格多少?黃牛票價格多少?”

“德昭公子問這個乾嘛?”

“到時候,當黃牛票賣了呀。”

許少遊哭笑不得:“那個不叫門票,叫請柬,是無價的。有錢也買不到,因為邀請的都是文采斐然的飽學之士、其他人還沒資格呢。”許少遊感覺自己要被趙德昭帶偏了。

“那你怎麼搞得到這個門票,啊不,請柬的呢?”

“這個,在下自有門路。”

“許兄,可以透露一下,你走的是哪個的門路?”

“佛曰:不可言、不可言。”

“切!沒勁。我還以為你的爸爸是李剛呢。”

許少遊一愣:“在下父親姓許,不姓李。”

“啊!不好意思,口誤、口誤。”

在三樓趙德昭和他們貧嘴熱鬨時,四樓琴室,卻淡雅寧靜。

這第三關,本來是趙德昭最先交卷。但柳可卿和柳媽媽心有默契地把他的答卷放在一個精美盤子裡、由秋香捧著,先察看其他六人的作品。

“女兒呐,這朱友河的詩詞,有點遊戲人生意味。”

“媽媽,趙小娘子,有文采;可惜,詩詞不夠靈動。”

“嗬嗬,女兒你看,這秦小娘子的詩詞,一板一眼,像嚴父教子、說教太甚。”

“唔,媽媽請看,許公子還可以,一般青樓演唱夠格了。”

“嗯,我也覺得可以了。但好像比黃公子的差那麼一點點。”

“咦,媽媽,我記得德芳公子前兩關都排在德昭公子後麵。這個詩詞,在這六人中還可以算第一哦。”

“我看看,對的,他的詩詞,拿去參加花魁大賽也足夠了。一個趙德昭,一個趙德芳;趙家,這是要發了的感覺啊呀。”

“所以,女兒對德昭公子的詩詞,充滿了期待也。”

這時,秋香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媽媽,姑娘,那個趙德芳公子和德昭公子好像不怎麼對付。”

“嗯?怎麼回事?”

“好像,好像德昭公子對趙德芳很防備;而趙德芳,經常用陰狠的目光盯著德昭公子。兩人,幾乎沒說話。”

“有這事兒?女兒呐,大家族,發生勾心鬥角、嫉賢妒能、爭奪家產的事,也很正常”

“還有,秦小娘子經常對德昭公子冷嘲熱諷,德昭公子一般都是啞口無言。弄得趙小娘子都看不過去了,還斥責了秦小娘子呢,說她不知道維護自家相公的麵子。”秋香很有八卦天賦。

柳媽媽和柳可卿對望了一眼:“有問題!”

秋香捧著盤子問道:“媽媽,姑娘,怎麼看?”

柳可卿道:“媽媽先看詩,女兒想看詞,然後交換,妥否?”

柳媽媽嗬嗬一笑:“極為妥當,秋香,端過來。”

秋香邊走邊絮叨:“剛才詩韻姑娘送答卷來時,崇拜的眼神簡直難以形容,說‘親眼見證絕代佳作誕生,三生有幸!’婢子就知道,德昭公子又是優勝者了。”

柳媽媽先取了詩稿、先行展開;柳可卿接著取了詞稿。

當柳可卿的眼光落在詞稿上,還未及細看。忽聽得耳邊傳來急促的喘息聲、竟然還有低低的抽泣聲!

柳可卿愕然,略抬頭看時,隻見柳媽媽凹凸有致的身子在顫抖,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撲簌簌滴落。使得臉上厚厚的脂粉被衝出道道溝壑,反而露出她本來白皙、細嫩的皮膚!

柳可卿和秋香趕忙上去扶著柳媽媽。聰慧的柳可卿問道:“媽媽,可是德昭公子的詩......”

柳媽媽身子發軟,柳可卿和秋香扶著他坐下。秋香趕快打來一盆水,給柳媽媽清洗一番。

柳可卿沒有問,靜靜地陪著柳媽媽。柳媽媽情緒平緩了一些,喟然長歎:“這個小冤家,怎麼字字句句戳到我的心窩子哦。”

她們隻是知道,柳媽媽是個性格剛毅的女漢子。過去她曾是京師的花魁,多次奪得魁首,其心理素質、文學藝術才能和洞察世事的眼光,比柳可卿還要高!今天能把她感動得失態、流淚,趙德昭的詩,該有多麼的刺人心扉!

柳媽媽少見地顯露出溫柔之態,細聲吟誦道: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變,淚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好淒美、好哀怨!”柳可卿被觸動了。她眼前仿佛出現一個癡情的女子,用極儘哀怨淒婉、屈曲纏綿的言語,訴說著被情郎遺棄的幽怨之情。

而柳媽媽顯然感觸更深、甚至觸及靈魂;因為,她淚如雨下。

“秋香,你去把門關好,不要讓人進來。”柳媽媽吩咐道。

秋香快步過去關好門、並拉上栓。回來半跪著,小手扶著柳媽媽膝蓋,揚起小臉。

柳媽媽疼愛地摸摸她的小臉,追憶道:“這些話,我一直沒給彆人說,憋在心裡幾十年了。”

“當初,二十年前,我在京師杏花樓,可是最當紅的花魁。多少達官貴人,為求見我一麵,不惜一擲萬金!我出場彈奏一曲,扔到台上的珍寶,最多一次收到價值十五萬兩銀子!”

“這時,我遇到了命中的冤孽。他是一個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佳公子;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是上品。當我們兩目光相對,我們就相愛了。”

“隨著交往的加深,我對他越來越愛戀。曾經有一晚,我們在京城西邊驪山,發下終生的誓言: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也就在那天,我把自己交給了他......”

柳媽媽早就淚流滿麵了,柳可卿默默地給她擦拭。

“誰知,他就是個薄幸人。會試、殿試,他高中二甲進士第三十七名,外放一任縣丞。而他家裡為他安排了一門親事,娶了當朝禮部侍郎的嫡女為妻。”

“我作為青樓女子,並未奢望正妻位置。但既然山盟海誓,納我做個妾室,應該不難吧。沒想到,他的正妻是個妒婦,不準他納妾,後來隻讓他收了一個她帶過來的通房丫頭。他為了仕途,違心地做了薄幸郎。”

“那一晚,夜雨霖鈴。我收到他薄薄的一張紙,上寫:此生無緣,來生再續!當夜,我心如死灰,差點就懸梁自儘。”

“當時的蘇媽媽救了我,否則,今天你們也見不到我了。後來,蘇媽媽的姐妹杜媽媽要到臨江府接管瀟湘館;我拜她為義母,就來到了臨江府。”

柳可卿和秋香沒想到柳媽媽有這麼淒美的過去,也都陪著流淚,秋香還抽抽搭搭地哭出聲來。

“我以為此生就這麼了。但沒想到,去年,我再一次見到了他。他,再次打碎了我的心!”

柳可卿第一次開口問道:“媽媽,這個薄幸郎,他是誰?”

柳媽媽淚眼婆娑,猶豫半天,還是咬牙道:“他就是,臨江知府,許文祥!”

柳可卿恍然大悟:怪不得,去年,柳媽媽帶另外幾個姐妹去參加臨江府主辦的中秋詩會,回來後就大病一場!

“這孩子,他怎麼知道我和他的秘事呢?寫的這麼傳神、這麼細膩、淒美,把我的心都刺得生痛啊!”柳媽媽捂著嘴痛哭起來,柳可卿抱著她,也是泣不成聲。

“唉!這首詩,算作他贈送我的吧,我要珍藏終生。女兒呐,等會兒,宣布他為優勝者後,他作為你的入幕之賓,你請他另外寫一首詩去參加花魁大賽吧。我相信,他還會有不遜於此的佳作!至於酬謝,加一倍吧!”

“好的,媽媽,女兒明白。我,就在閨房中,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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